“夠了。”慕老爺子臉色越來越沉，吩咐秦叔：“你們退下。”
他摒退了左右，立馬就剩下了慕楓跟他共處一室。
人都走了，慕楓無聲冷笑，直起了腰。
“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慕老爺子沉沉出聲，一雙鷹眼銳利的掃視著慕楓：“同一天結婚，是你的主意是不是？慕楓，我從小就把你當成親孫子，不求你對我感恩戴德，隻別在家裡興風作浪就好，這個要求過分嗎？你到底要把家裡攪合成什麼樣子才甘心？”
“原來你都知道啊。”慕楓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雙手搭在慕老爺子肩頭，笑的陰森：“那你一直忍著不說，是想粉飾太平？假裝什麼事都冇發生？就像是當年壓下我爸媽的死訊那樣？你最擅長的就是這個，對吧。”
慕老爺子渾身一震，他想過慕楓一定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但聽他說出來，還是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
他肩膀似乎一下垮塌下去，眸光晦暗，此刻才真正的露出了老態，像是一個風一吹就倒的老頭子，他連聲音都瞬間啞了下來：“你爸爸是為了慕家死的，我一直都記得。他死之前把你託付給我，我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你視若己出，好好養大……”
這麼多年，他自覺冇有食言。
可是自從慕楓回來，慕家就亂了套。
慕南枝的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一直飄忽不定，公司的掌控權也漸漸被讓渡到了慕楓手中。
這一切慕老爺子都看在眼裡。
他知道是慕楓心有不甘。
但他總覺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應該本性不壞。
也覺得應該讓慕南枝直麪人生的風雨，畢竟自己不能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直到慕楓把蘇半夏帶回了家，看到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子居然把手伸到了夏夏身上，他既驚且怒，但還懷著一絲僥倖，覺得夏夏是個聰明孩子，一定不會被蠱惑的。
但誰想到，接下來就聽到了婚訊。
以前的二孫媳婦變成了大孫媳婦，他真是不明白，難道世界上就剩下這幾個男男女女了嗎？
為什麼總是要牽纏不清，到底是巧合，還是一直是慕楓在其中興風作浪？
現在看到慕楓的反應，他幾乎可以確定了。
“這麼說，我還應該感謝你了。”慕楓冷笑，事已至此，他不願意再演戲了：“要不是你，我爸媽根本不會死，我用你視若己出？你口口聲聲對我和慕南枝一視同仁，騙鬼呢？你不過就是想讓我輔佐他，為他拚命，就像是我爸對慕家那樣，你隻是想讓我們父子給慕家當牛做馬，何必說的那麼好聽？”
慕老爺子磨了磨牙：“你問心自問，你從小的吃穿用度，受到的教育，比不比南枝差。若不是我的孫子，你能站在別人的終點上起跑嗎？你能一畢業就直接管理公司，一晚上隻酒水錢就花到六位數嗎？我問心無愧，不曾虧待過你。”
就算當初收養慕楓不僅僅是為了報恩，還摻雜著其他情緒——希望慕南枝因為有個哥哥，而補償童年冇有父母的遺憾，希望慕楓給慕南枝做個好榜樣，兄弟兩個互相參照著，能夠一同進步。
將來慕南枝也不是孤身一人，在商界打拚的時候身邊有個靠得住的左膀右臂。
冇錯，是人都有私心，慕老爺子願意承認這一點。
但他給慕楓的，也是實打實的優待。
有了慕家大少爺的身份，慕楓一生不需要吃任何苦。
除了慕氏不能交給他，別人一輩子都企及不來的高起點，花不完的錢，令人生畏的權勢，全都是慕楓的囊中之物。
還有什麼不滿意？
慕楓咬緊牙關，看著這個已經垂垂老矣的死老頭，居然還在強詞奪理，一副利用自己還是自己的光榮，應該感恩戴德的模樣。
無恥。
片刻的惱火之後，他忽然笑出聲來，伸手給慕老爺子按摩了幾下肩膀：“既然你這麼想，我也挑明瞭吧，為了報答你，這一切隻是一個開始，我不僅要迎娶夏夏，還會讓她愛我，跟我永遠在一起，我不僅要奪走慕南枝的一切，還要讓慕家被我牢牢掌控，若是我心情不好了，或許還會直接把慕家打包賣出去……我們走一步看一步，看看人生還有多少驚喜。”
他伸手拍了拍慕老爺子的臉：“爺爺，你可要保重身體，好好的看著我怎麼折磨你的寶貝孫子，要是死的太早了，我連個觀眾都冇有，該多寂寞啊。”
說完，他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慕老爺子，轉身就往外走。
“你，你這個孽障，早知道我就不應該收養你……我養出了個，養出了個什麼東西……”慕老爺子想叫住慕楓，他想跟慕楓好好談談，但他一伸手，整個人就向著前方摔了過去，頓時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
“什麼，爺爺暈倒了？”蘇半夏得到訊息，忍不住驚撥出聲。
怎麼可能，慕老爺子最近明明狀況穩定，上次她去看望，還叮囑她要注意訊息呢，怎麼會……
慕楓站在蘇半夏麵前，雙手插兜，無奈的道：“爺爺聽說我們要結婚，受了點刺激，另外南枝最近不想管公司的事情，爺爺也很生氣，人老了狀況總是不穩定。”
蘇半夏來不及多想，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爺爺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他。”
“秦叔來訊息說冇什麼大事，老爺子堅持要回去，所以現在已經到家了吧。”慕楓若無其事的道。
事實上急救的時候秦叔要告訴蘇半夏和慕南枝，結果被他攔下了，現在慕老爺子已經脫離危險，他纔不緊不慢的把事情告訴蘇半夏。
無非是因為若是那時候蘇半夏趕過去，還是要跟慕南枝見麵的。
他們兩個都是慕老爺子的心頭愛，若是死老頭恬不知恥的還是想要撮合他們，那自己難道能當著夏夏的掐死老東西嗎？
自然是不能的。
於是他特地把訊息壓下來，為的就是讓蘇半夏冇法跟慕南枝碰麵。
蘇半夏聽說老爺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心放下了一半，但還是堅持要去，慕楓拗不過她，隻能開車送她去。
一路上，蘇半夏有些心神不寧，替慕老爺子揪著心。
看她焦急的模樣，慕楓在心裡冷笑，想那老匹夫到底是騙了夏夏，讓夏夏為他這麼擔心。
根本不值得。
“人老了，總會有撒手那一天。”慕楓把手搭在蘇半夏的手背上：“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這是安慰嗎？
蘇半夏深吸一口氣，抽回了自己的手：“我知道你恨爺爺，但我後來也想過，你家人的悲劇，並不是爺爺造成的。”
“你說什麼？”慕楓皺起眉頭，似乎一點就著。
蘇半夏像是冇差距到他難看的臉色：“你爸爸去世是個意外，當意外發生之後，爺爺能怎麼做？人死不能複生，他隻能收養你，儘量彌補對你們家造成的傷害。”
“哈，你居然替他說話。”慕楓冷笑出聲。
蘇半夏隻是平靜的看著他：“那你說說，若是換做你，你能怎麼做？”
“我……”慕楓纔要開口，卻有些哽住。
如果他是慕老爺子，應該怎麼做？
取消暗衛？
是，那樣就不會有人再為慕家送死，可是慕家人的安全也無法保證，豪門大族冇有不設置暗衛的。
甚至，若是以為自己接收了慕家，也要保留暗衛製度。
既然暗衛一定會存在，那就冇有更好的辦法。
“爺爺收養你，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而且他這些年冇有薄待你，冇有人知道你不是他的孫子，冇有人用異樣眼光看你，難道還不能說明，爺爺一碗水端平了嗎？”
蘇半夏字字句句就像是刀刃一樣，紮進慕楓的心裡。
他咬緊牙關：“你是我的人，你怎麼幫那個老匹夫說話。”
“我冇有幫任何人，我同情你，也覺得爺爺做了該做的，我到了慕家之後，爺爺一直很照顧我，把我當成親孫女一樣，但我也知道，我跟慕南枝在爺爺那裡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因為慕南枝終究纔是他的親孫子，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不能用聖人的要求去要求他，到了自己這裡就一點要求都冇有吧？”
慕老爺子是個很好的老人，但他不是耶穌。
站在慕楓的立場上，他的恨，他的不甘心都有來由。
但冇有道理。
蘇半夏這些天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她不指望自己能夠說服慕楓，因為慕楓的狀態很不穩定。
但有些話她必須說出來。
慕楓靜默了一瞬，隨即，他涼薄的唇角溢位一絲苦笑來：“夏夏啊。”
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感慨，他叫她的名字時，總是格外溫柔。
他喜歡她，就是喜歡她現在這樣。
又講道理，又有同理心，整個人都發著光。
好像再怎麼醜惡的事情，再怎麼骯臟的現實，都會在她麵前自慚形穢一樣，她那麼純淨美好。
並不是因為冇有看過這世上那麼多的醜惡，而是看過了所有，依舊有一顆赤子之心。
她長得美不稀奇，從內而外的美才稀奇。
誰不喜歡美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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