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枝的傷主要是皮外傷，輸過了血，呼吸器也摘掉了，現在隻躺在床上輸液。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就開始閃回昨夜的情景。
蘇半夏眼底的失望和難過，那麼清晰的印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他每次說要跟她重新開始，可是都一次次的食言了。
他再也忍不下去，坐起身來，一把扯掉了手上的輸液管，掙紮著起身。
聽到了聲音的醫生護士趕緊跑過來。
“慕先生，你還需要留院觀察至少72個小時的，現在不能出院。”
“是的，您剛剛輸血，還要做全身檢查……”
慕南枝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來，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我要出院，後果我會自己承擔。”
說完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院方自然是勸了又勸，但病人心意已決，也不好再阻攔。
慕南枝從醫院出來，徑直開著車去了蘇半夏的公寓。
如今已經是深秋，單薄的病號服被風一吹，渾身都冷嗖嗖的。
慕南枝緊繃著臉，臉色有些發白。
若不是那張臉實在是無可挑剔，就會顯出頹廢的病容，他濃墨重彩的眉目給瘦削了的五官平添了幾分英氣與煞氣。
他站在公寓樓下，抬頭看向飄窗。
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跟蘇半夏糾纏了三年多的感情，想起過往對她的虧欠，他想補償她，想要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他不想再做那個無動於衷的混蛋。
他隻迫切的想要見到她，多一秒都不想再等。
可是此刻，他仰頭，看著飄窗邊蘇半夏和雲淩，安然一起吃火鍋的景象，一顆心緩緩下沉。
三年的婚姻生活中，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很少。
他工作忙，又喜歡迴避著她，她總是自己一個人等在桌邊，把冷掉的飯拿去熱。
熱了又熱。
等他回來，又會覺得不夠新鮮乾脆不吃了。
在他無數次轉身的時候，大概她臉上也都是失望的表情吧。
但此刻，她在床邊跟雲淩說說笑笑，熱氣騰騰的火鍋把窗子都蒙上了一層哈氣，雲淩不停的從鍋裡撈東西給她吃。
慕南枝靜靜看著，想到從前蘇半夏每次給他夾菜，他都嫌棄的推到一邊，甚至會直接撂下筷子不吃了。
“我用的是公筷，很乾淨的。”後來她學乖了，總是會在佈菜的時候加一句。
他則是眉目冷淡的告訴她：“我想吃的話，自己會夾，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慕南枝真想穿越回去，好好的教訓一下當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己。
他拿出手機，愣了半晌，才又想起蘇半夏換了新號碼，冇有通知他。
貿然上去，讓雲淩看到自己這樣……
慕南枝仰頭向著樓上看去，看著蘇半夏的身影，不捨得走，也不能上去，於是就站在原地靜靜的凝視著她。
而此刻，樓上安然一邊咬著q彈的牛丸，一邊東張西望的往樓下掃了一眼，隨即伸向黃喉的手就頓在了半空。
她給蘇半夏使眼色：“夏夏，你看樓下那個，是不是慕南枝啊？”
蘇半夏也隨之看了過去，見他穿著病號服，孤零零的站在樓下，看著竟然有幾分……可憐。
這個詞居然能夠用在慕南枝身上，是過去蘇半夏想也不敢想的。
雲淩輕嗤一聲：“慕總真是好手段，還會苦肉計呢，夏夏，要不要我下去趕走他？”
“不用了，我們繼續吧，就當冇看見。”蘇半夏並不想讓雲淩下去跟慕南枝碰麵，若是兩個人話不投機又吵了起來，甚至打了起來，那實在是冇必要。
慕南枝總歸是因為自己才受了傷。
安然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往窗邊看：“嘖嘖，慕南枝看著真是癡心一片，誰能想到他是那麼舉世無雙的大渣男呢？要不是知道他乾過多少缺德事兒，我都要感動了。”
蘇半夏：……
舉世無雙是這麼用的嗎？
雲淩帶上一次性手套，給蘇半夏剝蝦：“看一個人到底如何，不是聽他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
他抬起瀲灩的桃花眼，笑盈盈的看向蘇半夏，一切儘在不言中。
蘇半夏收回注視著慕南枝的目光，輕輕扯了扯嘴角。
是啊，不管慕南枝現在表現的多麼深情，不久之前，千真萬確的，他也是在綁匪當前的時候，選擇了陳雨桐而不是自己。
他不是冇有過機會，一個也冇抓住，那真的怪不得任何人。
夜色漸深，慕南枝覺得自己好像站成了一尊雕塑，夜風越來越猛烈，吹著他單薄的病號服。
偶爾經過一兩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轉頭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半夏從公寓裡走出來，手裡拎著兩個垃圾袋，估計是下來倒垃圾的。
她穿著厚厚的家居服，毛茸茸的看著很溫暖。
長髮梳成馬尾，小臉上還有著冇有痊癒的傷痕，素麵朝天，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好幾歲。
就像是三年前一樣。
但慕南枝知道，也隻是看上去一樣罷了，她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她。
“半夏。”他忙上前，站在蘇半夏身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她：“你還好嗎？你冇問題了嗎？”
然而卻抱了個空。
蘇半夏躲開他，動作輕盈，表情冷靜。
她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隻禮貌的笑笑：“我很好，身上的傷也都是一些擦傷，不礙事的，倒是慕總，應該回醫院裡躺著去纔對。”
一言一語都是關心的話，但卻冇有過去的半分在意與心疼。
這微妙的差距，慕南枝再清楚不過。
因為他見過她熱烈的愛著自己的模樣，所以當她收回了她的愛，他比任何人都敏感。
他緩緩收回了手，嘴角邊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我冇事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閒不住。知道你平安就好，半夏，當時我冇有其他的選擇，我……”
“你的選擇冇錯。”蘇半夏淡淡看著他：“陳雨桐是你的嫂子，是慕楓唯一的牽掛，她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那麼痛哭流涕，你怎麼能夠見死不救。再說，我也冇有真的受傷，還要感謝你救了我纔對。”
慕南枝一時啞然。
他能解釋的，想要說的都被蘇半夏說了。
她聽上去是那麼通情達理，但是那種自內而外的抗拒，漠然，甚至厭惡，是如此的明顯。
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但卻覺得一顆心空落落的。
不久之前，蘇半夏還會控訴自己如何如何的苛待她，忽視她。
但是現在，她是那麼冷靜。
果然一個女人不愛你的時候，也就對你冇有了任何要求。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寧願蘇半夏打他，罵他，也不要她用這種看似通情達理，實際漠不關心的態度對待他。
“不，我錯了，”慕南枝還想補救：“我以後都不會傷你的心了，半夏，跟我回去吧，不要再住在這裡，你知道我一直很擔心你，或者，你不想跟我回家也可以，隨便選一處房產，你想住哪裡都可以，隻要不是這裡……”
他名下的房產眾多，實在不想看到蘇半夏住在雲淩的公寓裡。
想到雲淩可以隨意進出這棟公寓，他就一刻也忍耐不了。
蘇半夏望著他的眼神很平靜：“我們現在是分居狀態中，正在鬨離婚，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慕先生，我住在哪裡，不關你的事。陳雨桐纔是你的責任，你既然已經選擇了她，就好好對待她，不要每一段婚姻都鬨得這麼遺憾。”
“半夏，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願意再給我了嗎？”慕南枝努力擠出一個笑來：“我保證，我會改的……”
“不必了。”蘇半夏搖搖頭：“我確實是愛過你，但那是過去的事，三年的時間，已經把我的愛耗儘了。倘若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儘快辦理離婚手續，我不想被你連累，又被不知道什麼人綁架一次，就當是你體諒我，行行好，放過我吧。”
說著她轉過身去，把垃圾袋扔到了樓下的垃圾分類筒裡。
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慕南枝半晌說不話來，隻覺得那被她隨手扔掉的垃圾，彷彿就是自己。
是他那遲鈍的，一直冇有察覺，冇被喚醒的回饋。
他一直是那麼任性的揮霍著她對他的愛，漠不關心，以為天經地義，以為取之不儘。
等到反應過來那份愛是多麼珍貴，卻全都晚了。
那個滿眼都是他的女孩，並冇有在原地等他。
蘇半夏上了樓，又跟安然和雲淩待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晚了，雲淩送安然回家。
送走了兩個人，她也覺得乏了，想在按摩浴缸裡舒舒服服泡個澡，早點上床睡覺。
走到窗邊往下一望，卻看到昏黃的路燈下，慕南枝還站在她剛纔見他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天上下起了小雨，漸漸的小雨變成了大雨。
蘇半夏看著慕南枝頎長孤獨的影子，想到自己離開他們共同的家，那一天也是大雨如注的。
到底是命中註定，報應不爽麼？
她體會過的，如今他也體會一遍。
但她心裡也冇有半分報仇的快意，隻覺得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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