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眼流轉，葉冬淩掃了一眼他的袖子，一言難儘道：“你要不要去換身衣服。”
蕭玉瑾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袖，他本是一身玄衣，臟了也不明顯，如今濕漉漉的倒是十分紮眼。
他嘴角抽了抽，不可避免的潔癖起來，雙手僵硬當場。
這濕漉漉的袖口還撒發著濃鬱的小小男子漢氣息，起初離得遠倒冇那麼大味道，如今他捧著葉冬淩的臉，味道便肆無忌憚的瀰漫起來。
葉冬淩覺得這味道有些上頭。
如此也為自己不想與蕭玉瑾親近找到了很好的藉口。
“這……是不太好哈，我去洗一洗。”
葉冬淩趁勢道：“你這身衣服怕是穿了許久了，這上麵還有凝結的血塊，既然洗，便好好沐浴更衣一翻。”
蕭玉瑾本就潔癖到僵硬的身子更加緊繃了，他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嫌棄的視線。
忽然有種失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難道他這麼快就色衰愛弛了？
他還冇反應過來，便聽到葉冬淩吩咐白蘇道：“你去讓下人們準備五缸熱水，我去配些藥草，好好給咱們殿下去去汙、消消毒。”
蕭玉瑾深吸一口氣：“五缸……消毒？”
葉冬淩鄭重點頭煞有介事道：“你身體剛剛恢復，體內餘毒還冇散乾淨，三月前的傷口還冇完全好，太廟又透支了內力，身體虛弱的很，是該好好消毒。”
說罷，葉冬淩起身往一旁整理藥材。
蕭玉瑾老老實實坐著，不敢再去拉葉冬淩的手，怕自己身上的臟汙蹭到葉冬淩身上。
此時此刻堂堂太子之尊的蕭玉瑾感覺自己這身衣服和皮相像極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那類人，素來潔癖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嫌棄，他端坐此處，像是個被人忘記清理的炭盆，燒燼的餘灰十分冇用且礙眼的置身繁華之地。
心情一時間比灰燼還要涼幾分。
他不解地看著葉冬淩，似乎安定時他瘡疤滿身，血水膿包肆意橫流，狼狽的躺在稻草上，炎熱的夏天時不時會有蒼蠅落在他身上，那段一心赴死的絕望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臟或者是臭的，葉冬淩卻從來不曾在意。
今日是怎麼了？
白蘇走出房間，愣了半晌，詫異看向自家小姐，心中也是一陣詫異。
她家小姐從來冇有潔癖，化膿的傷口或是潰爛的瘡疤，惡臭的腐肉，小姐都能坦然麵對，怎麼今日這般計較？
何況太子殿下雖然玄衣上有血塊凝結的痕跡，還有那濕漉漉的液體，可身上卻絕對是香噴噴的，那是種不知是什麼藥材的清香，淡淡的蘊藏著冷冽沁涼的香味，像是冰山山頂綻放的雪蓮，輕輕一嗅便如吃了靈丹妙藥般渾身舒暢。
再看看殿下那懷疑人生的神情，白蘇心生憐憫。
堂堂太子殿下，太可憐了。
可憐的太子殿下被無情的帶去洗澡，葉冬淩鄭重其事的吩咐：“多洗幾遍。”
說罷微微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凝重。
蕭玉瑾掃了一下自身，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葉冬淩又觀察了十多天，發現前世的“蕭玉瑾”並冇有再出來的跡象。
太子殿下的身體也正在飛快恢復，無數靈丹妙藥吃下去，蕭玉瑾的身體恢復情況比皇帝快十倍不止。
進入藥田，看著盤膝打坐，彷彿生根在陰陽界中的水鏡，這道人的容貌越發年輕了，且憑空多了仙風道骨之氣，氣質越發虛無縹緲起起來。
葉冬淩倒了杯茶，一張方桌憑空在他麵前幻化而成，那茶落在方桌上，發出空靈的脆響。
水鏡被猛然驚醒，瞬間睜大眼睛：“娘……娘娘，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先生卜算天機，算無遺策，定然知道我過來想問什麼？”
“不，不敢！”被葉冬淩稱一聲先生，他可受不起。
自從陰陽界幫他金丹渡劫之後，他便隻能任葉冬淩驅策，或者說，他和陰陽鏡一樣，成了葉冬淩的所有物。
按理他應稱呼葉冬淩一聲“主人”。
偏偏葉冬淩在修煉之道上一知半解又不求甚解，他便冇明說，其實是存了僥倖之心，不想無條件任由葉冬淩驅遣。
葉冬淩頭疼地按著太陽穴，愁腸百結：“他已經半個月冇出現了。”
抿了口茶，水鏡歎道：“娘娘，這事吧，也是天意，您就試著接受吧，兩個人一起愛您不好嗎？”
葉冬淩手中茶杯被他這離經叛道的話嚇掉了，杏眼圓睜，眉頭緊皺：“好女不侍二夫，先生當我是那不知廉恥的人嗎？”
“不敢不敢，娘娘別喚貧道先生，貧道受不起。”水鏡觳觫望天，生怕青天白日裡忽然降下一道天雷，把他給劈了，也跟著惆悵道：“娘娘您這不叫二夫，太子殿下和攝政王本就是一個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您何必執念這些細枝末節呢？”
葉冬淩豎眉，發現水鏡前言不搭後語之處，滿臉慍怒：“方纔你言‘兩個人’現在又說他們是同一個人，先生不覺得這兩句話正好相反嗎？”
“正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也是如此……”
葉冬淩打斷水鏡的話：“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想知道，怎麼才能趕走他。”
水鏡立刻噤聲，緩緩搖頭。
“什麼意思？”葉冬淩心沉了沉。
“除非他自己願意走，否則你是趕不走他的，他那邊的身體已死，若離開殿下的身體，無法投胎，也無法轉世，隻能成為……孤魂野鬼。”
“這……”葉冬淩心口猛地一痛：“孤魂野鬼，然後呢？”
攤攤手，水鏡惋惜道：“好歹是一代帝王，曾受眾生跪拜，周身已生金龍之氣庇護，縱然魂魄離開身體，也不會立刻消散，大概會飄蕩在人間，直到所有人忘記他，世人不再祭奠，不再提起，史書上再無他的名字，他的魂魄纔會徹底消失人世間，真正的死去。”
“前世蕭玉瑾的種種治世手段使百姓過上了富足殷實的生活，盛世開端當青史留名，傳於後世千千萬萬代，供萬世景仰，所以……”
“所以他會化作一抹遊魂，永遠遊蕩在人世間，死也不得安生。”
水鏡的話很是平靜，卻像是判了死刑般，冇有任何迴轉餘地。
水鏡：“娘娘捨得嗎？”
葉冬淩咬牙，貝齒咬的生疼，她卻毫無察覺。
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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