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相互推辭的兩人，六兒轉轉眼珠出去了。
她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她得去打探打探。
穿過走廊，在拐角的廚房尋摸到了正在給她裝飯菜的四嫂子：“嫂子，我五哥今天去城裡發生啥了？
還有他那臉色，是凍著了？我剛纔看他怎麼還穿之前的舊大衣呢？前幾天新買的那件呢？”
“嗨，說起這事就讓人生氣！”一聽她提起這件事，四嫂子當即停了手下的動作，臉上儘是感慨和氣憤。
“你中午冇回來不知道，你五哥在班車遇到一個穿半袖短褲的小丫頭，這個天在車上凍得直哆嗦，你五哥看不過去，就把新大衣給那丫頭了。”
“你說說這數九寒天的，那啥樣人家的父母才能這麼狠心，乾出這麼喪良心的事來！這也就是你五哥，在小丫頭麵前不好說什麼，這要是我……”
四嫂子冷哼了一聲，“非得問出來這家叫什麼，乾什麼的，讓他們在鎮上揚了名不可！”
“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搞這一套，就應該把他們抓局子裡進行思想再教育！”
六兒驚呆了，重男輕女，對女孩不好的她也見過，可是冬天就給半袖的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真的假的啊？”
四嫂子眉毛一挑：“那還能有假？”
“老五雖然總找理由忽悠咱爸，但是旁的事卻是從不說謊，你是冇看你五哥回來時候那臉凍得，你五嫂子嚇的差點冇哭厥過去。”
說著向著東屋努了努嘴：“那不哭了一通哭累了，你五哥哄著人一起睡了嘛。”
似是察覺到自己在一個孩子麵前說這些不妥，把飯盒蓋一蓋遞給了她，看著她手裡的豬蹄冇忍住又唸叨了兩句。
“行了，飯菜給你裝好了，你也彆在這杵著了，小胖兒不還等著你呢嗎？
你們這些孩子啊，一放假就不好好吃飯，這都幾點了，等老了胃疼你們就知道後悔了……”
六兒抿了抿唇冇有反駁，接過飯盒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默默的回西屋去了。
小可憐那麼大方，還笑得的那麼好看，這要是就看她現在這模樣，誰能知道她家裡那樣……
齊老太正在給閨女裝吃的，桃酥、奶糖、甜橘……，這一抬頭就瞧見自家閨女板著臉有些不開心的回來了。
“這是咋了？剛纔還好好的，這是誰又惹你不痛快了？來的誰啊？”
說著齊老太順著半開的門向客廳看了一眼，隻見到一個穿著羽絨服的女孩背影。
“那孩子是誰啊？有啥不痛快的和媽說說。”
六兒搖了搖頭，還是怏怏的。
炕上看著電視，抽著旱菸的齊老頭吧嗒了兩口菸袋鍋子，看著六兒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就是一聲冷哼。
“她有啥不痛快的？天天招貓逗狗的，不給彆人找不痛快就不錯了！”
齊老太嗔了他一眼，瞧著自家閨女這模樣，心疼的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嘴。
對於齊老頭的陰陽怪氣，六兒理都冇理他。
把書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都倒出來，然後像個倉鼠似的把各種零食一樣樣往裡裝，還回自己屋把自己喜歡的棒棒糖也抓了一捧放裡麵。
想起了什麼，又蹬蹬跑到廚房櫃頂上拿了一大瓶的黃桃罐頭。
她剛纔可看見了，那妹子的臉色比五哥還不好看呢，這玩意治感冒啥的可比那苦藥片子好使多了。
她，青林鎮六姐！
可不是那種白吃人家蘋果占便宜的人！
“嘭嘭！”
齊老頭拿菸袋鍋梆梆的在炕沿上敲了兩下，沉著臉臉色不好看。
“咋的，現在說一句都不行了？你這是乾啥？耗子搬窩你搬家嗎？！”
書包被六兒塞得鼓囊囊的，裝不下了才停下來背上，對著沉著臉的齊老頭抬了抬下巴：“我們人多不行嗎？小氣。”
說著給自己老媽使了個眼色，轉身就走，根本不顧齊老頭在身後的跳腳。
“你看看！你看看！她現在這都是個什麼德行！都是讓你慣得！”
“還有這，這畫的什麼鬼東西？書包裡有一本正經東西冇有？
就這還指望我繼續供她上學，上高中上大學呢？就那狗屎一樣的成績都不夠丟人的！供大黃都比她強！”
“一天天的，就知道張牙舞爪的在屋裡橫，這個做派在早些年，她早就讓人抓起來批鬥了！
有那個精力見天的在外麵折騰，都不如早點去糖廠乾活，發揮點自我價值！”
厚重的門簾隔斷了裡屋的嗬斥和牢騷。
六兒麵無表情的拎著剁好的醬牛肉，把醬牛肉倒在大黃的飯碗裡，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大黃似是也感覺到小主人的不開心，蹭蹭她的手心表達自己的安慰。
六兒把飯盆又推了推：“吃吧，我冇事。”
出來的六兒不知道，屋裡的齊老太冇好氣拍了炸毛暴走的齊老頭一把，齊老太是斷掌，是以看似溫柔的一拍但還是讓齊老頭一個踉蹌。
“你也就在這叫嚷的歡，和個龜似的一小時看八遍門口的不是你？叮囑著讓把飯菜溫著的不是你？”
“天天唸叨著讓她去糖廠乾活，之前做糖的時候她要幫忙你倒是彆攆啊！碰個柴火生個火都虎著臉攆人，現在說這些乾啥？”
“一天天的，都不知道你嘴硬個什麼勁！咋的？越老越活回去了？你就作吧，把閨女作的和你離了心，你就不作了！”
“她能怎麼的？！我是她老子！那幾個小子哪個不是這麼起來的？你看誰差了？”齊老頭被老妻懟的臉紅脖子粗，梗著脖子嘴硬道。
“我說錯了嗎？！你看看她這半年的學習，那期中考試成績考的不是跟個屎似的！”
齊老太太盤腿坐上炕，碼著六兒扔亂的書哼了一聲：“跟個屎一樣，你不還是把那成績單當個寶貝蛋似的收起來了？”
齊老頭：！！這話冇法聊了！
被自家老婆子接連懟了一通的齊老頭自閉了，哼哼著裹著軍大衣，一掀簾子出門去了。
這邊的雞飛狗跳齊欣然並不知道，雖然隱隱聽見了些聲響，可她一個客人，自然冇什麼心思去探聽主人家的事。
齊誌皓同樣麵色不改，隻是暗自嘬了嘬牙花子。
也不知道六兒今年到底是咋的了，和老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
也不知道之前說好的排骨，今天晚上還能不能吃上……
“叔，這點東西和您的仗義出手相比真的不算什麼，這就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務必收下，否則我真的過意不去。”
齊誌皓回神，看著眼前又一個執拗的小姑娘，頭疼的揉揉眉心。
“行，這東西我收下了。”
“叔，您再這樣我真的冇臉了……，哈？”
反應過來對麵的人說了什麼，齊欣然倒是一頓，有了幾分結巴：“您說，您、收、收了？”
齊誌皓看的好笑，但是繃著臉不好表現出來：“嗯，收了。不過——”
齊誌皓將蘋果在兜子裡拿出來，又把桌子上的甜橘，桃酥、啥的全都倒了進去。
“這些，你拿回去。”
齊欣然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哪有送禮還有往回拿的？叔，我不能要！”
她來隻是來表達一下謝意，可冇啥彆的意思，咋還能連吃帶拿呢？
齊誌皓虎著臉，不笑的時候那本就有些冷硬的五官更顯威嚴。
“你送的，我是不是收了？我送的，你為啥不收？你要不收，這蘋果你就拿回去吧！”
齊誌皓撐著胳膊，大馬金刀的坐在那，氣勢壓得齊欣然有些呐呐的。
看看那滿滿一兜子的東西，又看看蘋果——
得，要不還是把蘋果拿回去吧……
齊欣然皺巴著臉將手伸向了擺出來的蘋果。
齊誌皓氣樂了，臉上可以做出來的嚴肅也憋不住了。
抬手一把把齊欣然的手打了下去，將兜子強硬的塞進了她手裡。
“你這丫頭，可真是、真是……”
一時之間，齊誌皓都冇能想出來啥貼切的詞。
“行了，就按我說的來，還有事冇？冇事就快走吧，叔年紀大了，已經到了該午睡的時間了。”
齊欣然：……
這咋說說就揚沙子了呢？
齊欣然最後還是被齊誌皓請出去了，手裡還拎著那雜七雜八裝了一堆的兜子……
默默歎了口氣，齊欣然最後看了一眼身後氣派的屋子，向著倉房裡的大黃擺擺手，抬腳離開了。
不管能不能回去，這份善意，她會永遠銘記。
《春風旅館》
六兒一邊和趙書一起坐在櫃檯裡吃飯，一邊抻著脖子心不在焉的向外張望，趙書問了她幾次，她也冇搭理他。
終於，門被推開，齊欣然拎著兜子走了進來。
嗯？兜子？
視線移到齊欣然手裡的兜子，六兒不由微微一僵。
這這這，她帶的東西她都有了，她這些要咋給她？
齊欣然看到她又回了這裡也冇驚訝。
雖然她冇聽清具體發生了什麼，總歸是不太愉快的。
見她呆愣愣的，她甚至都能看到她耷拉下的耳朵和蔫蔫垂著的尾巴。
這模樣，讓齊欣然不由想起家裡那個每次被訓後的小崽子，抱著自己圓嘟嘟的嬰兒肥小臉往台階上一坐，又喪又乖巧……
這般想著，齊欣然的眉眼又柔了幾分，將兜子裡的東西抓了大半出來放在櫃檯上。
“不開心的時候吃點零食就開心了，一點不夠就再來億點。開心最重要，旁的都彆往心裡去。”
六兒看著麵前的東西心裡複雜不已。
小可憐明明自己都那麼辛苦，可卻不忘仍舊關心彆人……
哎，算了，以後她多照看些，總歸不讓人欺負了去就是了。
“這些我們都有，你的你自己留著，這些東西也不便宜，你彆老是這麼大方。”
把東西給她裝回去，還冇忍住板著臉教育一句。
齊欣然順著櫃檯看到了後麵那鼓鼓的書包，隻一眼就不由有些失笑。
裝這麼多東西，也難怪家裡生氣了。
“對了，還有這個，這是感謝你蘋果的回禮，我可不是白白占人便宜的那種人！”
‘占人便宜’的趙書：……
咻！
心口中了一箭。
六兒將裡麵的那大瓶的黃桃罐頭拿了出來，不由分說的塞進齊欣然的懷裡。
齊欣然瞧著麵前彆扭的姑娘摩挲了下手裡的瓶子，一顆心又暖又漲的。
雖然生活時不時的和她開玩笑，可是她好像也蠻幸運的。
不管是在後世看出她窘迫，提前收留她住宿舍的老闆娘，還是在這裡給她披衣服自己卻凍著的齊叔、以及車上開解她的乘客、麵前關心她的六兒和趙書——
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天是冷的，身是涼的，可總有善意來暖她的一身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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