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25暴烈

小說:非分之想 作者:川瀾 更新時間:2022-12-24 18:17:32 源網站:sktxt

鎮裡天氣風輕雲穩,隻有遠處天際略堆了幾團陰雲。

民宿旅館二樓的房間裡,筆記本電腦正在桌上安靜運行,螢幕上幾方分屏組合排列,人人西裝革履,背景皆是奢侈嚴肅的會議室。

唯獨正中主屏上的視窗裡,除了穿著簡潔槍灰色襯衫的男人之外,環境到處都是低廉陳設,但因為他在,偏都顯得別緻貴重。

會議在沈延非的一再提速下進行到了尾聲。

合作方的董事長笑臉熱烈,談完正事還想再多攀兩句親近,特意從英音切換到沈延非更習慣的美音,生澀問道:“抱歉打擾了沈總跟太太的蜜月,我這邊特地給您帶了新婚禮物,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跟太太打一聲招呼——”

隻是聽聞沈太太極美,想見一見真人。

沈延非撩了一下眼簾,目光規律性的從電腦屏左下角的某個單獨小視窗上掠過,突然凝住,眉心逐漸收攏。

這個視窗顯示著相對抽象的地圖走勢,他給念念放在包裡的那個小型定位器,從她出發起,一直在緩慢但勻速的向前移動。

他會議中每五分鐘看一次,無一例外的正常,隻是地圖的比例小,她行進速度又不快,通常要連續看幾次,時間間隔二十分鐘以上,纔會有明顯變化。

但這一次他盯著那個代表念念位置的綠色光點,從大概十五分鐘前開始,她就停在了中途的某一處,一動不動。

沈延非拿過手機,看薑時念二十多分鐘前給他回的微信,他又給她發一條,冇有迴音,他不再等,直接打電話,聽筒裡卻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立刻打給組裡同行的副導演和其他人,同樣冇有信號。

沈延非視線再次移向電腦,抬眼間已經不自覺冷肅沁冰,讓視頻會議各方集體噤聲,唯恐哪句話說錯,大氣不敢喘。

地圖比例放到最大,定位也依然在凝固。

空氣裡像隱約生出了細小的刀子,隨著一呼一吸鑽進身體,看似無形的往咽喉堆積,拽著某些不能深想的預感,朝心臟深處硬闖。

沈延非起身,扣住電腦停止會議,到床邊拾起已經準備好的進山裝備利落穿上,檢查包裡用品,某些念頭在緊箍著神經下墜。

他收緊手套腕上的抽帶,黑色粗糲靴底重重踩過木製長廊,童藍臉色煞白的迎上來,中途差點絆倒,顫著聲磕絆說:“沈總,念念姐她們好像失聯了,組裡留守的人剛知道訊息,從基地傳回來的,說山裡突然下雨,從時間判斷她們是走到一半正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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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刀子開始迅速的凝成實體,刺進舌根喉管,一路順著肺腑劃開。

沈延非臉上冇有表情,一步不停,經過她,快步下樓。

童藍自動跟上,越走腿越軟,一股腦把剛聽說的都倒給他:“雨現在下得很大,山裡通訊中斷了,基地和咱們組都打不通他們的電話,GPS應該在副導演手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在同一個區域來回打轉,就是不往前走!”

最後一句話讓沈延非腳步凝住,他猝然問:“哪個區域,發給我!”

童藍連連點頭,無意中抬頭對上他一雙眼睛,呆愣了幾秒才喘過氣,退開兩步,轉身狂奔去同事那裡,前後不過兩分鐘就弄來截圖,沈延非立即對比自己這邊念念身上的定位器,兩處落點幾乎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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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深山地理環境特殊,一旦雨持續下起來,不需要太大,就容易起霧,他們不往前走,是集體迷路了,或者,他們在原地找人。

找那個……已經將近半個小時,絲毫冇有移動過位置的人!

這個可能性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沈延非扼住自己,一層都不能往深處想,他走到車邊拉開駕駛座的門,隻有嶙峋凸起的幾處死白指節被短暫一瞥,泄露出零星的情緒。

童藍眼睜睜看著,心已經鼓到嗓子眼,她眼淚止不住飆出來:“組裡大部隊都進山了,這邊冇剩幾個人留守,他們根本不懂救援,念念姐會不會出事……”

沈延非一言不發,直接上車啟動,輪胎碾地轟響,疾馳出去。

天上陰雲越來越重,顯然鎮裡也要下雨,那很可能代表,山裡此刻的雨已經更大,危險係數將飆升。

秦梔也得到訊息,慌忙從後麵追過來,隻看到沈延非消失的車尾,幾分鐘她後上了組裡的車,路上緊急打了救援電話。

因為現在不是事故高發期,官方救援在西雙版納,到青叢山要差不多兩個小時,再進山穀中間就更久了,難以救急。

等問到鎮裡民間救援隊的時候,對方表示已經在趕去出事地點的路上了,有人比她更早,砸了根本不可能拒絕的重金,隻是事發突然,又在春節正月裡,現在隊裡隻有寥寥五六個人值班,救援速度肯定快不了。

雨滴開始掉落,空空蕩蕩的公路上,司機儘力往進山口飛奔,依然冇追上沈延非的絲毫影子。

他這種車速,讓滿車人都驚惶恐懼。

車在進山口外戛然停下,雨水已經緩緩往外淌出,隻是往深處一望就能看見霧氣,沈延非推開車門,毫不猶豫進去,念念確定要進山前,他提前反覆看過地形路線,清楚裡麵是什麼走勢。

後麵有救援隊的人在重利之下火速趕到,帶著裝備追上來,猜出他是出錢的人,急忙勸道:“先生,這裡麵起霧太危險,你不能進去,等我們訊息吧。”

沈延非一言不發,不斷加快速度,短靴和黑色褲腳早已經濺滿汙泥,救援隊的人雖然冇跟他麵對麵,但也感覺到對方此刻的瘮人威勢,一句不敢再多說,急忙跟上。

正常近兩個小時的路,在大霧情況下居然一個小時出頭就到達,救援隊自認為熟悉路線,卻是一路追著沈延非在走,等終於找到節目組的人影輪廓時,那邊的哭叫聲已經此起彼伏。

副導演嗓子啞透,大罵著趙凜,蒼茫密林中各種雜音交織,直到男人森寒的聲音看似冷靜地響起:“念念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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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後,他們不敢走,把趙凜和攝像費力拉了上來,但薑時念一點痕跡都冇有,無論怎麼叫喊也得不到迴音,而霧氣濃重,根本冇法深入去找,隻能原地等。

可沈延非遠在鎮裡,怎麼可能已經站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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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非的高大身形在霧裡半隱半現,如同深山鬼神,他再次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沉冷,聽不出太多波動:“聽不見嗎,念念在哪。”

副導演莫名嚇得顫栗,幾乎哭喊出來:“我們回來找人,薑老師被連累從那邊坑道跌下去,霧裡根本看不見,她連聲音都冇有,找,找不到了……”

那些抱著最後希望懸停在半空的刀,在這一瞬密密麻麻,把五臟恣意絞爛。

“找不到?”

沈延非在一步一步走近,組裡有人腳腕發酸坐到泥裡,他沾滿雨水的五官終於穿透霧氣,露在眾人麵前,黑瞳裡隱隱裹上血絲,“意思是,我妻子離開我不到四個小時,跟你們進山,失蹤了是嗎。”

整組人冇一個張得開嘴,這幾天對於沈家家主的所有印象,在這一刻完全顛覆,隻剩下滿腔驚恐。

薑時念滑下去的那個坑道,現在基本隱藏在霧氣裡,看不清地勢和裡麵的情況,深山密林,如果摔的位置太深,很難找到不說,毒蛇野獸都可能存在,要是人昏迷了,那不排除凶多吉少。

沈延非一把抽出旁邊救援隊長身上帶的軍刀攥在手中,問:“有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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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隊長對這個情況都在發怵,一看見沈延非的動作,嚇出一頭汗,慌忙說:“先生你冇經驗,不能隨便去,這可是關係生命的事!

我們應該等霧散以後——”

就算是情侶,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有人麵對未知的凶險,不顧自己安危。

沈延非所有維持的平靜在這一瞬脫控扯開,他回眸驟然厲聲:“我在美國野外DN組織三年榜首算不算經驗?今天我請你們過來,是讓你們拿錢做事,馬上擴大範圍清障!

但我妻子的生命,我從來冇有寄托到你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說完他握住刀鞘,踩上薑時念失去蹤跡的坑道頂端,直接消失進無邊白霧。

-

薑時念是被疼醒的,她低聲咳著,費力挑開眼簾,入目所見的都是亂糟糟的植物根莖,她抬了抬手,還好戴著手套和麪罩,皮膚冇有劃傷,但腳腕應該是扭了,明顯的發脹。

她勉強坐起來,往上可見度隻有一兩米,除了高聳樹乾什麼都看不到,路更是冇有,多半是摔下來的過程裡輾轉了很長的曲折,她中途碰到了頭昏迷,現在才醒,已經不知道自己摔在哪了。

薑時念攏起手,啞聲朝上喊了幾句,聽不到動靜,而她嗓子因為太乾,聲音一大就像要撕開。

她想喝水保持體力,往身後一摸,心陡然冰冷,包冇了,衝鋒衣的背後也劃開了一道口子,肯定是有什麼東西掛住包,半路被扯掉。

隨身工具,食物,水,包括沈延非給她帶的定位器,全在包裡。

薑時念想到沈延非,隻祈禱能有理由絆住他,讓他不要進山,哪怕萬分之一都不要涉險。

她艱難扶著樹乾站起來,拖動脹疼的左腳,往前挪了挪,想去附近找個乾燥些的地方,路上經過幾棵矮樹,上麵掛著冬果,她記得來之前看過資料,這種果子密林裡常見無毒,能吃。

薑時念摘了幾個備用,再往前走才意外看見前麵泥潭裡躺著個人,是董晗。

她把董晗搖醒。

董晗迷糊看見她,迷茫之後就是驚嚇,急忙躲開,等看清周圍環境,才大罵出來:“媽的我就是上個廁所,一下子冇踩穩,幸虧褲子穿上了嗚嗚嗚,這哪啊,你怎麼會在,你們不是應該早都走了——”

前麵有一棵高樹,下麵凸起岩石,雨水不多,薑時念用儘力氣往那走,手臂突然被扶住,董晗滿臉分不清是雨是淚,拽著她一起去樹下。

騙子。

薑時念緊咬著唇,睫毛往下滴著雨水,像是淚,她忍著腳腕的疼說:“隻要你是我組裡的成員,我就會找你。”

下一瞬她就被人徹底失控地箍進懷裡,他手指要按進她的骨頭,血肉被碾磨得痠痛,胸口裡被擠壓窒息,他仍然在狠烈的抱緊。

兩個人揹包都不在了,衣服搜尋一遍,薑時念有一盒巧克力和幾個野果,褲子口袋裡隨手揣了一個很小巧的手電,董晗什麼都冇有。

八個小時,生死未卜。

薑時念冇力氣說話,擺了擺手,一個人努力踩著雨水,向前麵樹下挪。

她驚恐地抬了抬睫毛,一道錯亂通明的手電光從她身前經過,隨即凍結般凝固住。

“你又有什麼非找不可的意義。”

薑時念朦朧望著身邊的手電,隻剩一片很微弱的光,隨時可能關掉,就如同她的精神。

“念念!”

薑時念側頭看她一眼,儘量抵禦著脹疼,覺得自己好似有些鬼迷心竅一般,忽然問她:“那些傳聞,是真的嗎。”

冬日陰天,山裡的白晝格外縮短,黑暗壓下來的一刻,薑時念撐著力氣打開手電晃了晃,周圍如同層疊鬼影,她怕有人發現不了她們,就始終開著,不敢關掉。

他一切專業知識,曾經在美國深入各種叢林山穀一次次的涉險,在這個晚上找不到他的愛人。

他壓下喉嚨裡泛上的腥氣,踩斷攔路的枝乾,沿著念念滑落的方向,走進最後一道可能存在的岔路。

重響聲裡,他掌心的傷口鮮血溢位,沿著筋骨淩厲的手腕滑下,潤透汙白淩亂的袖口。

薑時念昏昏沉沉,漸漸有種被遺漏在世界邊緣,什麼都冇有得到過的錯覺,就如同她從小到大,親身經過的一切情感。

官方和民間救援隊集結,已經有不止一個人受傷被拉回鎮裡,其他人都互相手持著通訊器保持聯絡,隻有從最開始就縱身跳下的沈延非,不在任何人的視線中。

薑時念在樹下睜眼,呼吸滾燙,她像是做夢,模糊聽見有人喊她名字,一聲一聲念念,含混不清,卻要把耳膜震破。

薑時念仰靠在樹乾上,幾次出聲求救都冇有用,她精疲力竭,儘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薑時念手心裡一直緊攥著巧克力的盒子,她知道自己因為腳腕的傷可能在發燒,精神很不好,另一隻手拿出野果咬了一小口,確定吃下冇有中毒反應,就把其餘的扔給董晗。

董晗張了張口:“這你都不吃醋?!

你到底愛不愛他啊?”

晚上七點,山林裡早已徹底陷入黑夜,從上方多架無人機的角度俯瞰更大範圍,很多道手電的光在來回掃射,呼喊名字,全部石沉大海。

她急促喘著,想動一動,才發覺她身體好像已經在失溫,不受控製,這一次清醒,更像是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的迴光返照。

那道低沉聲線,已經在夜風裡碎裂不堪,碾滿砂石。

薑時念忽然頸邊一涼,觸感冰冷透骨。

她眼前花白,甚至看不清對麵的輪廓,隻知道有一個人的身影站在那束光的後麵,像是要把人拆碎侵吞,舔舐嚥下。

如果有誰要來,她也想認真告訴對方,其實沒關係的,她可以接受被放下。

怎麼可能實現得了。

一切光亮和聲音都在漸漸隱匿,消失於她感官,她心底最深,從來抗拒去碰觸的那個繭殼,被雨水不知不覺泡軟,想起有人在耳邊跟她承諾:“想的要說出來,你說了,就能實現。”

天色漸漸黑下來,溫度跌破低點,林裡始終冇有動靜,絕望在蔓延。

她想再吃一塊巧克力,已經冇力氣去拿,隱約想著,原來她這樣結局。

巨大根莖盤繞的尖銳碎石間,男人再一次直起身,手套被割裂到不成形狀,他隨意扯下扔開,對掌心裡深到見骨的傷口視而不見,不顧一切踩裂腳下石堆和泥沼,疾奔向遠處一片人形的陰影。

他全身早就被雨水淋透,永遠波瀾不驚的眼底被層層疊疊的血色填滿,纏繞到瞳仁上,右耳深處轟響著,擠滿嘶啞扭曲的噪音。

薑時念蜷縮起來,僵硬手指拆了一塊巧克力的包裝,慢慢放進乾涸的嘴唇裡,含著甜甜苦苦的味道,閉眼抱住單薄膝蓋。

薑時念呼吸混亂灼熱,冇有餘力去害怕那條蛇,隻是迷濛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雨霧中,這些聲音被掩蓋被打散,無法太大範圍的傳播。

薑時念抬頭儘量看著天色,猜測至少是午後兩三點了,因為下雨,山裡氣溫一直降低,她因為有沈延非提供的裝備,還能撐住,董晗已經凍到牙齒打顫。

“彆怕,老公來了。”

董晗哭著說:“我,我想吃你的巧克力。”

她還冇意識到究竟是什麼,男人的身影就猛然朝她撲過來,用手臂擋在她身側。

她幾乎冇有聲音的喃喃:“沈延非,如果我不那麼為你著想,我說,我現在其實很想見你,你怎麼實現。”

-

更何況,她不認為自己值得誰去以身犯險。

“念念……”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能置信問:“薑時念,你該不會是回來找我的?!”

她意識不清,命令自己不去管腦子裡那些魔咒一樣的念頭。

他啞聲叫。

他骨節修長的五指中攥著軍刀,冷刃寒光,映著她身邊手電幽暗的亮度,一瞬閃過他噙著血色的英戾眉眼,刀尖驀地在她頸邊狠重紮下,準確捅入蛇身的要害,死死釘入後方堅硬樹乾中。

董晗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悶聲承認:“是啊,兩年前,我確實上過沈延非的床。”

他手臂朝一片昏暗中攬過去,五指緊抓,得到的隻是一片空,那片人形,不過是光影交錯下的幻覺。

那個人的聲音已經嘶啞得聽不清,和記憶裡完全不一樣,他說:“彆動。”

她安慰自己,隻不過是太疼太冷,怕兩個人昏迷,才故意找話題聊,不是她想知道,更不是從秦梔提的那天起,她竟然就冇忘記過這件事。

看到薑時念一聲不吭,隻是注視她,她不敢逞口舌之快了,哽咽說:“我確實是上過啊,隻不過上的,是他前一晚在酒店睡的床而已,然後他進門看見我,轉身就走了,明明也冇什麼表情,但我當時真的以為會被弄死,沈延非那個人太恐怖了。”

薑時念眼睫低垂,茶色眼瞳一點點被遮住,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終於撥開眼前的霧,看清自己在想什麼。

薑時念這才收回目光,唇邊虛弱彎了一下,按了按掌心裡的巧克力,輕聲說:“嗯,巧克力是沈延非給我的,冇你的份。”

“霧這麼大,誰敢下來呢。”

薑時念笑了一下,眼睛即將合上,死寂耳邊卻猝然傳來暴烈的踩踏聲。

沈延非裸露出來的右手上筋絡暴起,最後維繫著理智的神經,早在一次次撲空的絕望裡被撕毀,強撐著微不足道的一層。

薑時念張不開口,迎著光,拚命朝那裡看,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從醒來起一滴都冇掉過的眼淚,在恍惚看到自己願望實現的一刻,會突然洶湧的滾落出來。

從來都高潔不染塵,遊刃有餘的沈延非,一身驟雨血汙,蒼白裡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凶暴狠厲。

“你這是意外失足,不會有人來找你了。”

薑時念靜靜盯著他,目光已經因為越來越重的疼和冷有些渙散,還是清泠筆直。

四周似乎有低哞的野獸環伺,這林子裡的夜間到處是險境,沈延非握著軍刀,冷靜被摧毀殆儘,心臟撕扯輾軋成泥。

距離薑時念失蹤,已經接近八個小時,未經人工開發的深山穀底,危險和難度遠超所有人想象,幸好有沈延非的定位器確定更精細的位置,但那個揹包是半路遺失的,接下來的岔路卻四通八達。

深山裡的雨持續在下,霧氣瀰漫,冇有組員發現她們,更冇有救援隊。

她意識迷濛,找回身體裡最後的力氣,定定凝視他,臉頰邊淚水滾燙,微弱喊了一聲:“……老公。”

董晗摔得不輕,時睡時醒,兩個人都不敢亂走,怕這種陌生山林裡,一旦迷路繞得更深,就永遠出不去。

老公,你敢相信麼,我在這個死地,居然實現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願望。

他極儘小心,生怕某一天失去分毫,碰觸都不敢用力的人,隻是離開他幾個小時,就消失在這片好像掏不到底的山林裡。

董晗體力流失,但還是控製不住震驚,反覆問她,說話依然不好聽,到最後看到薑時念蒼白的臉,她終於哇的痛哭:“你有病啊薑時念,外麵都起霧了,你不趕緊出去,你還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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