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簡再見到陸應淮，就看到對方下唇破了一角，他驚奇道：“你同江姑娘吵架了？”
少頃，他又搖搖頭，“不對啊我記得江姑娘現在還在昏迷之中，難不成……你這是因為關於江姑孃的閒話。”
宋簡做出一個彆說了，我都懂的動作。陸應淮食指壓在唇上，片刻後問他，“半日過去了，可找到巫蠱一族是否還有其他後人”
宋簡搖了搖頭，“巫蠱一族向來神秘，當年也是陰差陽錯下俘獲了大祭司檀越，眼下這麼快讓屬下再找到一位巫蠱族人。”
他避開陸應淮的目光，坦誠道：“有些難。”
陸應淮也知道此事有些為難，若是江晚晴的母親長公主還在一切都好說，當年長公主在西南城勵精圖治，所有一切均記錄在冊，可長公主身故多年，江晚晴又一直都是個玩樂性子。陸應淮闔上眼睛，“罷了你先去繼續找吧。”
宋簡應了聲是，而後盯著陸應淮的唇，“要不公子你還是去看看吧。這下口下得也太狠了。”
陸應淮眉心跳了跳，“你先出去吧。”
宋簡依舊不肯走，“不是，公子，你聽我說你這傷口見了血了，必然要好好處理一下。”
陸應淮冷著聲音，“玄暉，是要我告知你的妻子你在府外自己買了個宅子，儲放了些許銀錢嗎？”
宋簡瞬間合上下巴，一刻也不敢多留。陸應淮轉過身去看那捲竹簡，不期然眼角餘光撞上銅鏡中的自己，本是正身之用的銅鏡裡，男人麵帶桃色，嘴角微微彎起，縱使以溫柔出名的承央公子也從未有過的少年人動情樣貌出現在鏡中。手中竹簡落地，發出“啪嗒”
一聲。門外有人來報，說是周修然求見。一室焚香，周修然握著一盞茶直到茶水微涼。從心裡來說，周修然對陸應淮不僅用汝水文人皆有的敬，還帶著一重尊在身上。隻因若論起輩分來，他應該喚陸應淮一聲師叔。陸應淮早年拜在周汝生門下，做客汝水時，也曾在當地多處學堂授業解惑。“師叔……”
“嗯？”
“不！
承央公子！”
周修然有些慌張，一盞茶水儘數被他的衫袍飲下。“有話直說便好。”
陸應淮暗笑自己聽聞兩人一起失蹤一夜時，想的那些事情。明明周修然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周修然將“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讀聖賢之書，養浩然正氣。”
在心中默唸數遍纔開口，“我錯了。”
“哦？”
陸應淮笑笑，“怎麼錯了？”
“我不該對著江姑孃的馬匹射箭，害得她跌落山崖。”
周悠然有些心虛，江晚晴還冇醒來，他有些怕若是因為自己江晚晴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麼辦，他在汝水的同窗也有過一個冬日裡不幸落水，救上來纏綿病榻數日就去了的。周修然吞了吞口水，陸應淮半晌才道：“修然為何要射她的馬？”
周修然如實道來：“因為她脾氣不好，搶了母鹿，還有……”
“還有汝水那些話是嗎？”
陸應淮去過汝水，知道當地民風保守，僅是聽聞賀蘭澈與自己賜婚，老師就連寫了三封書信叫自己退卻。那時自己與江恭如談好了交易，無論如何也不能轉身翻臉，隻得一再寫信寬慰老師。“修然。”
陸應淮喚著周修然的名字，“接下來的話，我希望你回到汝水之後轉告給老師。”
周修然點點頭。“老師心中覺得我是受權勢所迫，不得已與江家締結姻緣。我不瞞他，初始我卻是想過用自己的親事謀劃些什麼。”
“但後來，”
陸應淮的聲音突然溫柔了下去，“應淮甘之如飴。老師應當知道應淮雖也困在牢籠之中，但若是應淮不肯，無人能嫁與應淮。”
陸應淮的視線轉回到周修然身上，“記住了嗎？”
周修然忙不迭點頭，“記住了。”
往後的日子，陸應淮一日三趟往江晚晴處跑，每次都是支開若藍，以唇渡藥。宋簡盯著陸應淮的嘴，“你這嘴怎麼腫了”
陸應淮飲下一盞涼茶，“或許是室內火氣熱。”
宋簡冇想太多，點點頭道：“西南那邊傳信了，說是近日有位姑娘回了西南城，竟也通一些巫術之法，聽說那位姑娘還買了大批的木板石材，說是要建造房子。怕就是巫祝族人後代了。”
陸應淮“嗯”
了一聲。“那我命人將她帶回盛京？”
陸應淮搖了搖頭，“不急，等過些時日我找個由頭去西南一趟，畢竟就算人帶回來了，黃粱草依舊還是在西南。”
他沉默半晌又說，“順帶看看西南城。”
宋簡道：“那城池有什麼好看的，自長公主薨後，西南城人死的死，跑得跑。縱使陛下派了府官過去重振西南，可你還不知道我們這位陛下嗎？”
宋簡壓低了聲音，“他那是想重振西南嗎？他那是想知道長公主究竟在西南還留下些什麼！
果然吧，這麼些年冇找到，六部的銀子和人都避西南而不及。”
“玄暉。”
陸應淮喚了他一聲，“我怎麼覺得你這幾日話格外多？”
“有嗎？”
玄暉爽朗一笑。宋簡在迴廊裡繞了半天才停了下來，他站在一棵樹後，像是提線木偶一樣失去嚴重神采。檀越彎著唇，“還有嗎？陸應淮還說了些什麼？”
反覆問過四五遍，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檀越閉上了眼睛。宋簡像是被一股氣剪斷所有線的木偶一樣，垂落在地。檀越不看他，望著滿地的冰雪，譏誚道：“西南好啊，若是西南能成為承央公子的葬身之地，以承央公子的血肉來滋養我萬千巫祝族人的墳塋那就更好不過了。”
他的話帶著滿滿恨意，聲音卻很輕，輕到樹上有一朵雪團掉在宋簡的臉上，宋簡閉住呼吸，隻怕吸進了雪花嗆咳的聲音難忍叫檀越發現自己發現他這件事。屋中一角香被扔在爐中，陸應淮笑了笑。崔晏還是稚嫩，既然靈犀當初是由檀越種下，巫祝族消聲滅跡，崔晏敢公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與自己對立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檀越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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