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應淮捲起簾子，手邊的白狐還在討好地拱他的手。燈火如豆，從門外走進一個身披鬥篷，一身寒意的男子。風中有微不可聞的土腥味，陸應淮輕叩案幾叫那人落座。沈英一把取下兜帽，一雙眼睛打量四周片刻才歇。“她走了。”
陸應淮拍拍手下眯起眼睛的狐狸，坐到沈英鄰座，“我有過一刻後悔。”
陸應淮遞給沈英一杯熱茶，沈英攥在手中卻是不飲。“公子後悔什麼？”
陸應淮瞄了一眼抖動不止的水麵。“我後悔冇有親手殺了賀蘭澈。”
沈英好像卸了一口氣，“總歸不是善終。”
他這才放心用茶潤了潤喉嚨又道：“我將吳公公打暈了放入殿中，明日一開啟殿門，他受的苦絕不比昔年公子受得少。”
陸應淮不置可否。沈英掀起眼皮，試探道：“傳言公子與傅姑娘好事將近，看來是要雙喜臨門。”
陸應淮手下的白狐本軟趴趴地躺在他膝蓋上，享受撫觸，驀然身上那隻手停了下來了。白狐悄悄抬起臉看，陸應淮垂下的頭不辨悲喜。許久，陸應淮道：“即是傳言，便不可信。”
“放心，她之後會去西南城。”
沈英拱手謝過又道：“聽聞崔晏在河東密謀起兵。”
對於崔晏的起兵，陸應淮毫不意外。河東的兵力早在多年前，他選中崔晏成為自己死後的影子時就授予了兵符。如今，賀蘭澈身死，崔晏跑到河東領取兵力。除了他自己冇死，一切儘在掌握之中。不……其實還有一個人，永遠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江晚晴從皇城司離開以後，就徑直去了裴府。她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不能肯定。隻要解決了這個疑問，也算是完成了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遺憾。那就是裴明玨到底是不是穿越者。回顧過往，每一次與故事線有關，本屬於裴明玨的劇情，他都會避過去。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性，不過江晚晴憋著一口氣，她可不想再見那位傅姑娘了。係統自從上次絕境峰之後就再也冇理過她。江晚晴悲從中來，好不容易穿了，係統不靠譜。係統哼唧半天，選擇送給她六個點。……很好，有性格。等江晚晴終於走到裴府已經是腿腳痠軟。管家通傳得很快，裴明玨來得更快，然而裴明玨一來就是讓她走。“我走什麼？”
江晚晴幾乎是被推著上馬，裴明玨拉起韁繩，一匹照夜白在他身下嘶鳴。“崔晏反了！”
來不及多說，裴明玨一鞭抽在馬臀上。暗夜裡，照夜白帶著兩人一路奔騰。江晚晴回想起兩人初次同乘一匹馬，自己被顛得七葷八素，如今也冇有好到哪兒去。“他反了，我走什麼？”
寒風在耳邊刮出聲響，裴明玨的聲音伴著耳鳴傳來，“我會送你出盛京，你先回西南城。”
靜默片刻，他又道，“永遠不要去雪山。”
江晚晴反手抓住裴明玨的袖子，顫抖地問：“為什麼不能去雪山？”
裴明玨一時語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寒風如刀，裴明玨啞著嗓子，掙紮後道：“你會死。”
果然，裴明玨也是個知道劇情的。東方既白，裴明玨夾緊身下馬腹，囑托道：“去哪裡都好，就是彆回盛京。”
江晚晴推算著時辰，書中這個時候賀蘭澈因病發而亡。“是因為賀蘭澈死了嗎？”
裴明玨道：“是。”
懷中的少女縮回了手指，她雙手抓著韁繩，不為前進，隻為停止。“義兄知道我接下來的命運，對嗎？”
馬蹄在地麵發出得得脆響，裴明玨一時心悸。他想告訴江晚晴不用怕，隻要一年，一切騷亂都會迎刃而解。然而隨著晨曦第一束光透過少女琥珀色的瞳孔，電光火石間裴明玨似乎明白了什麼。“你……也重生了？”
前世臨終前，裴明玨遍訪無數佛道才換得的重生，冇想到竟有人與他同途。江晚晴則琢磨著，若是說自己是個穿越的，眼下萬千妙相不過是書中一點筆墨，怕是會被當初妖言惑眾當場逮捕。是以，她隻能認下了重生的身份。“義兄既然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就更應該知道除了義兄，天下冇人能阻止得了崔晏。”
裴明玨苦澀一笑，“不，這一世陸應淮冇有死。阻止崔晏的應該是他，而不是我。”
係統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連攻略陸應淮都不肯，就彆想著讓裴明玨去應對崔晏了。”
江晚晴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她戳了戳係統的查詢功能。“為什麼裴明玨會重生，而且所有選擇跟上一世截然不同啊？”
可惜，係統儲存的《佞臣》結尾隻有。“帝裴明玨登基元年，百廢俱興，政通人和。”
江晚晴狐疑看向係統，“該不會，你這書不全吧？”
說一個係統爛可以，說一個係統不行也可以，唯獨不能說一個係統不全。“你這是在汙衊我身為一個係統的能力。”
江晚晴垮著臉，啥能力？能被原書中夭折的陸應淮折騰到崩潰？係統漲紅著臉，憋了半天才從犄角旮旯找到《攻略手冊》。“喏！”
係統點了點手冊的一頁，“所有書完成之後，所有筆墨提到的一定都會發生，而筆墨之外則由每本書世界運行後自行補充完劇情。”
江晚晴這次反應得很快，“也就是說我還是會被白眼狼王殺死？”
係統沉重地點了點頭。江晚晴拽著韁繩的心涼了一半，所以她來這個世界有什麼意義嗎？一切都會向著書中設定好的方向發展。她把心一橫，一掌將裴明玨推下馬。裴明玨那頭還沉浸在前世的回憶中，猝不及防就被打下了馬。江晚晴狠了狠心，拔下頭上銀簪一鼓作氣插在馬腿上。係統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
江晚晴傲然一笑，“既然我活不了了，那不如就將刺激貫徹到底。”
“你的意思是？”
係統有些遲疑了。“我要開始作死了！”
作死第一步！
去找崔晏！
係統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那不是找陸應淮更快嗎”
江晚晴迎空啐了一口，嗆進去不少冷氣，“我祝他不孕不育，斷子絕孫。”
係統：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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