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舌輕輕地飲了口茶，聽著五大家家主在輪番控訴薛家，心裡也琢磨著這次揚州亂局。
揚州甚至整個江南的亂局，不單單是朝中的文官和皇爺關注，內侍省這些中官同樣非常關注。特彆是他們這些負責管理皇商的中官，更是都把眼睛盯在揚州。
中朝的稅入一半以上依靠江南，內侍省皇家內帑也是一般。有鑒於前朝末年官吏貪腐成風、國庫財源枯竭的窘迫狀況，本朝伊始，聖祖爺就定下了皇商製度。頂著與民爭利的罵名，把從太祖大西年間為了維持戰爭開辦的大批商號繼續辦下去，並且冠以皇商之名。幾十年過去，在三代天子的接力下，中朝的皇商其實已經掌控了國家的經濟命脈。
江南，同樣是內侍省皇商的根本之地。經商嘛，除了賣兵器的，冇人會願意局勢亂起來。中朝自古就有的老話說得好，和氣方能生財。如今鹽商罷市，江南缺鹽。內侍省本來還在計劃，如果揚州鹽院短時間內不能控製住局麵，那說不得內侍省就真的要出麵了。
正當這麼準備的時候，江南鹽市上麵突然出現了大批私鹽。無舌也接到了省監大人的通知，暫時按兵不動。所以無舌纔會覺得這般被動，因為直到今早接到黃天華的請帖，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黃天華說完之後鄭家、崔家和趙家的那幾個人竟然接二連三的開始指責薛家，無舌臉色便黑了起來。黃天華那老東西從國朝初年就活著，輩分在這，又曾經是聖祖親自點名要照顧的，說也就說了。剩下這些人，憑什麼？
當初聖祖年間，整個大中的商業幾乎都控製在內侍省手中。民間商人不是冇有，但是各行各業實力最強的都是皇商。聖祖皇帝天縱英明，即使有人反對也不敢有什麼動作，那時候多好啊。後來上皇即位，從康定朝到了永清朝，前期為了維持國家運轉，保障財政支出，政策也冇有太大變化。也就是到了永清中後期，隨著完成了全國統一，國家財政形勢根本好轉，上皇陛下又為了自己的名聲向文官讓步，讓出了不少市場份額，才讓一大批民間商人徹底發展起來。
其實對於上皇陛下的這項國策，內侍省是不大讚成的。彆的不說，如果是康定年間，這群鹽商豈敢這麼和他這位金陵總管太監說話，反了他們。不過這是天子的決策，他們這些天子家奴無權置喙罷了。
想到這兒，無舌一陣煩躁，打斷了正在慷慨陳詞的鄭經：“黃老、幾位家主，你們大老遠的把咱家喊到揚州來，就是為了說薛家這件事？”
鄭經被打斷後臉色一陣發黑，不過鄭家體量在五大家中最小，也冇人在意他。倒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後就一隻閉目養神的黃天華聽了無舌的話才睜開了眼睛：“冇錯，公公，現在鹽院衙門本就在以威權淩逼我等商賈，若是內侍省再插一腳，我們還怎麼活？”
無舌正要說話，一個一身錦服的衛士忽然急匆匆的上了三樓，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原本一臉鐵青的無舌忽然就笑了起來。
無舌喝了口茶，淡淡一笑：“黃老，這薛家一家代表不了內侍省吧。再說了，咱家又不是薛家子的爹，薛家子做事你找咱家，找的不是地方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諸葛誠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他一直以為無舌的態度會很強硬。畢竟薛家的豐字號是江南有名的大皇商，在整個江南皇商中是排得上號的。再加上薛家和賈家、史家、王家的聯絡，保住薛家對無舌這個初來乍到的金陵總管還是很有用的。
冇想到剛剛還一臉不耐的無舌卻是忽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看起來是絲毫冇了保薛家的意思。這就有些趣味了，看來，剛剛那個人給無舌帶來了全新的情報。
崔家的崔昊這個時候卻是有些忍不住了：“公公的意思是，這是薛家子的個人行為，我們可以去找薛家算賬了？”
無舌笑眯眯的一點頭：“自然，但是咱家要提醒各位，薛家這件事並不是薛家子做的。”
這話冇頭冇尾的讓眾人都是一愣，最後還是諸葛誠忽然開了口：“公公此言何意？”
“剛剛薛家子行文於總管府，說他家舉家北上進京，送薛家女入京待選。江南的生意，目前是林墨在代他處理。”
“嘶，林墨！”
聽到這個名字，連黃天華都吸了一口涼氣。實在是對於他們這些鹽商來說，林墨和他背後的林如海帶給鹽商們的壓迫力實在是難以言喻的。
“冇錯”
無舌看著幾人的表現，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是林墨，他如今就在金陵薛府，有什麼意見，你們都可以跟咱家去金陵，好好和林墨說說。”
“這林墨南下我們倒是知道，但是這小子不是受了林如海的委托來祭奠賈夫人的嗎？”
諸葛誠有些“疑惑”
的說。
對於林墨此行的目的，無舌自然也很清楚。內侍監還曾經傳了天子口諭，要無舌在林墨有需要時予以配合。隻不過林墨冇有開口罷了。所以現在，無舌自然不會多嘴。雖然知道這是林墨的動作後，無舌已經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
說到這兒，無舌站了起來看著幾人說：“咱家聽說，如今的鹽院陳大人是林公至交好友，咱家估計這一次，林墨大概是想要幫陳大人一把吧。總之這件事與我內侍省無乾，金陵還有公務，咱家告辭。”
說完，無舌也不再看這些鹽商，一甩袖子，大步離開。
等無舌離開後，崔昊才“呸”
了一聲：“一個區區閹豎，牛什麼。還以為是前朝不成。”
都知道崔昊的脾氣，也冇人搭理他。既然客人走了，他們幾個也冇必要再呆在這兒。不過臨走之前，諸葛誠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我聽說，陳覺恩曾經親自去蘇州見了林墨一次。”
聽了這話，還冇有起身的黃天華眼睛驟然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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