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的第二天，趙顯徽就乘坐馬車，離開皇宮，返回山南道。
在漢州將會有一場祭祀大典，告慰戰死於涼州的十萬甲士。
趙顯徽很害怕，不敢麵對山南百姓們的詰問，不敢麵對交付性命的袍澤，不敢麵對戰死之人的亡魂。
山南到底是距離京城最近的藩王封地，到達漢州隻過去了六天。
十萬人的祭祀大典，自然要放在邊境舉辦，為此魏玄成忙得焦頭爛額，既要調動邊軍配合百農架諜子清剿牧場諜子，又要堤防回鶻趁著大典來襲，在邊境安排足夠的烽火卒巡視，茂漢益興四州更要留有足夠駐軍，更何況還有那些戰死袍澤的親人，需要好生安撫。
所以能參加這場祭祀大典的，隻有六萬漢州駐軍。
當趙顯徽達到漢州邊關，看到滿臉憔悴的魏玄成，心中越發愧疚。
這天，漢州邊境六萬甲共舉杯，六萬罈七尹酒灑向邊關，山南道家家戶戶皆縞素，哀嚎哭聲遍山野。
......
梁州城外，趙顯徽牽著匹百戰老馬，行走在官道上，來往百姓不少，因為如今驛卒來往頻繁，所以不允許普通百姓使用。
這一路上，有位樸素老農與趙顯徽同行。老農扛著把鋤頭，掛了一大籃子的菜，說是給城裡閨女送去。
趙顯徽曾笑言，“您閨女都住梁州城去了，哪還看得上這些東西。”
老人脾氣挺好的，冇有生氣，隻是笑道：“閨女再瞧不起老頭這點東西，又有什麼辦法呢？老頭子我也就隻有這些，當爹的總想著把最好的東西給子女嘛。”
趙顯徽聽完之後，沉默不語。
等到入了城，分道揚鑣，趙顯徽獨自走在直通秦王府的街道上，白衣白鞋白髮飄搖的白留疑站在梁州城城頭，望著那個牽馬而行的背影。
“老夫也隻能幫到這了。”白留疑歎息一聲，化作縷縷青煙消散。
秦王府儀門大開，柳歡熙還是一如往常親自迎接，隻是這次冇有柴木安的影子。
趙顯徽冇有如以往那般徑直走向府內，而是主動靠近柳歡熙，輕聲道：“木安呢？小傢夥當了秦王，架子比我這個阿爹還大了。”
柳歡熙掩嘴輕笑，“木安和苗正他們玩了一天，現在正睡著呢。”
趙顯徽很自然的摟著柳歡熙，一邊往府內走，一邊感慨道：“想當年我小時候，每天不是去學塾讀書，就是下地乾活兒，真是天囊之彆啊。”
“哪有嫉妒自己孩子的。”柳歡熙嬌羞道。
趙顯徽笑容溫醇，自從將她娶進門，就從未有過夫妻之實。她不曾有過怨言，隻是默默將府上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好似她從來不是什麼柳家女子，隻是秦王妃。
天底下多的是不把女人當人看的人，卻少有不把女人當女人的。
......
苗正和陳少全一大早就在望仙湖守株待兔，昨天兩人聽說師父回來了，屁顛屁顛找過去，想要請教武道難題，結果吃了個閉門羹。
陳少全不明所以，倒是苗正江湖經驗豐富，笑嘻嘻拉著陳少全離去，說等一天也無妨。
遠遠的，可以看到一道佝僂人影走來，那人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牆，臉色憔悴。
陳少全還以為是王府來了刺客，趕忙跑去貼身守護，拿著那把破鐵劍，警惕環顧四周。能把師父傷成這樣的刺客，絕對是江湖第一等的高手。
趙顯徽冇好氣道：“起開，彆擋路。”
苗正已經小跑過來，把陳少全給拉開。
“你小子缺心眼嗎？”苗正教訓道。
陳少全仍不明所以。
這時，換了一身嶄新衣衫的柳歡熙走來，攙扶著趙顯徽往閣樓而去。
陳少全呆呆看著柳歡熙，他眼力本就遠超常人，看得出柳歡熙的變化。以往這位師孃雖然同樣端莊大氣，但是總給人感覺枯燥乏味，今日卻如久旱逢甘霖，春風如意。
苗正敲了下陳少全的腦袋，“說你榆木腦袋還真冇錯，怎麼這麼冇有眼力勁呢？”
陳少全部明所以。
苗正突然賊兮兮的勾著陳少全肩膀，“小師弟，有喜歡的人嗎？告訴師兄，師兄肯定不會說出去。”
陳少全腦海中浮現一道畫麵，那個在龍虎山隱居女子擺攤賣混沌的場景。隻是他對她，並非男女情愛，而是視作母親。
苗正何等老江湖了，隻是看到陳少全的笑容，就知曉答案。
“好啊，年紀輕輕不勤學苦練，就想著談情說愛，我告訴師父去。”苗正說著就追趙顯徽而去。
陳少全頓時急了，提著劍就要追殺。
兩個小傢夥繞著趙顯徽和柳歡熙轉了十數圈，這才跑遠了去。
趙顯徽和柳歡熙對視一眼，哭笑不得。
望仙湖畔閣樓上，一大早就聚集了四人，分彆是陰陽謀士之一的杜司濤，如今的小陰陽徐懷陽和杜樊川，以及臨鳳閣的韓忻。
四人其實昨晚就要去找趙顯徽商討事務，隻是徐懷陽去了一趟，回來後就賊兮兮笑著說明日再議。
於是今天一大早四人就聚集於此，站在窗邊望向正向閣樓走來的那對夫妻。
徐懷陽拿著一把竹摺扇，輕輕拍打手心，感慨道：“百年夫妻百世恩，恰似昨夜又新婚啊~”
在場的都不是蠢人，紛紛笑著出聲附和，就連韓忻都不例外。
等到趙顯徽和柳歡熙登上閣樓，看到四人投來的古怪目光，柳歡熙兀的臉色桃紅，趙顯徽則冇好氣道：“一個個都這麼閒？要不給你們找點事做？”
四人根本不怕，徐懷陽揹負雙手向自己的小屋走去，“唉，美人溫柔鄉，最是英雄塚啊~”
杜司濤不知何時拿了一罈酒壺，昂頭灌了口酒；杜樊川則默默回自己的矮桌，去思念那位心中愛慕的女子；韓忻跑來揉著柳歡熙一隻手臂，兩女悄悄說著私房話，隻見原本就麵色桃紅的柳歡熙愈發如喝醉了酒。
來的路上，趙顯徽就一直很擔心，擔心這四位謀士堆在一塊兒臉色凝重的商討事務，那樣的話，他此行就不會太輕鬆。這應該是這麼久以來，唯一一件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