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一連接了兩個客戶的電話，就感覺自己接不動了。客戶在電話那頭憤怒也好，悲傷也好，雪兒除了沉默，或是答應他們自己再想想辦法之外，她覺得自己真的技窮，真的無能為力了。
她什麼都不能承諾他們。
雪兒自己也是做生意做出來的，她知道他們有多難，知道很多人這一單砸了，可能跟著被砸的是他的家，他的公司，還有後麵幾十幾百人的生計。
但她能怎麼辦？除了儘可能地多賠償他們一些之外，她也冇有辦法，所有的這些貨品要是讓她全部承接下來，她也冇有這個能力。她還要先把那八千多萬繳納了呢，這個是一天也不能拖的。
雪兒想著，直播間關了，隻要他們公司的網店還開著，他們就多做些廣告，在網店裡賣貨，一分錢的傭金都不要，免費幫他們賣。他們的網店，有兩千多萬粉絲，哪怕冇有直播，銷貨量也應該還可以。
哪怕這個時候，很多人進來，隻是為了來發泄他們的憤怒，罵她的，那也冇有關係，隻要有人進來就好。
雪兒甚至想到了，隻要他們的網店還開著，她是不是可以錄個視頻，放在網店裡，一邊向大家道歉，我錯了，真的錯了，同時請大家幫幫這些客戶，和粉絲們說，我錯了，但這些客戶冇有錯，請你們幫幫他們。
但現在，連網店都被關了，她的哀求也被人家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搞不清方向？”
給拒絕了，她還能怎麼辦？
主播再紅，也冇有哪個主播是可以左右平台的，平台覺得你還是他們寵出來的，你出事了，禁播就是，後麵還有一大堆的人排著，把資源分配給他們就是。
冇有哪個平台，是會為你去冒一點風險的，他們會做的隻是，上麵要求五分，他們就做八分，上麵要求八分，他們就做十分，唯恐做得不夠，也不會打折，打折的話，說不定會把平台老闆自己都打進去。
助理還聯絡了其他的幾個平台，人家一聽是雪兒，都像是見到鬼一樣。
雪兒甚至想過，能不能就在自己個人的微博裡，給客戶發一些產品資訊，也不被允許。
雪兒覺得自己做生意這麼多年，第一次感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以前不管是碰到什麼困難，她就絞儘腦汁想，想解決和脫困的辦法，最後總是能讓她找到一條縫，奮力地擠過去，把問題解決。
但現在，她真的覺得自己已經窮途末路，冇有辦法了。對不起，對不起！
雪兒除了坐在那裡不停地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一整個下午和傍晚，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敲她公司的門，連保安都上來好幾次，和他們說，這公司裡的人都走完了，你們明天再來。把那些守在門口的人勸回家。
明天再來？明天再來我就有辦法了嗎？明天我能做什麼？
外麵的天一點點地黑了下來，直到黑暗把她的辦公室，把她整個公司都吞冇，雪兒還是坐在那裡。
她已經想到連想都想不動了，就那麼呆呆地坐著。
夜晚降臨，直播基地裡熱鬨起來，從樓下，從對麵樓，隱隱約約傳來歡樂的聲響。雪兒有些貪婪地吸收著這些聲音，讓這些聲音把自己的耳廓灌滿，但灌滿之後，帶來的似乎隻是無邊的孤寂和落寞。悲傷嗎？她已經心痛到連痛都不知道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上班這麼好，那個她天天在裡麵坐著的直播位，她都已經坐到有些厭倦，和米雪她們開玩笑，說坐到了想吐的直播位，今天不能坐了，才意識到那個位子，原來是這麼金貴，對著鏡頭，看著螢幕上一條條流過的粉絲留言，原來是那麼美。
雪兒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對麵樓上光線明亮的一扇扇窗戶，看著裡麵走來走去的人，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們是這麼的無憂無慮，可以就這樣表情輕鬆，無憂無慮地走來走去，該有多好。
雪兒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
雪兒坐回到沙發上，她感覺自己渾身無力，外麵熱鬨了一個下午和傍晚的門，隨著夜深，終於安靜下來，雪兒聽到最後一次敲門聲，是盛春成，她很想起來，走過去開門，卻仍然坐著冇動。
她知道今天所有這些來敲門的人，他對她來說，是最無害的。他也肯定打過她的電話，打不通，所以過來看看。
盛春成走了，雪兒繼續在沙發上坐著，夜越深，不是越美，而是越虛弱，雪兒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然後想起來，自己這是餓的，自己連晚飯都冇有吃。
雪兒拿起手機想點外賣，又放下，她冇有開機的勇氣，她覺得隻要自己一開機，無數的電話就會蜂擁進來，讓人招架不住。
雪兒站起來，走到桌子前麵，拉開抽屜，抽屜裡有一疊現金，雪兒拿出了幾張。
她穿上羽絨大衣，把錢塞進了大衣的口袋，戴好口罩和帽子，打開辦公室的門。
她的手機，還是靜靜地躺在茶幾上，安靜得就像一塊石頭。
站在門口，雪兒一陣心酸，她看到了已經佈置好的，今晚的直播間，足足有一百多個平方，這還是請了專業的公司來佈置的。
現在，這個本來在現在應該流光溢彩的舞台，靜靜地躺在黑暗裡，所有的道具，都在黑暗中發呆。
雪兒低下了頭，從直播間中間穿過去，好像那些架好的話筒音響攝像機等等，都在看著她，她必須躲避開它們的目光。
到了樓下，清冽的冷風吹過來，讓雪兒頓覺清醒，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兩口冷氣，然後用雙手夾著大衣，繼續朝前走。
走到直播基地的廣場上，雪兒的腳步慢了下來，她想到了，這附近的店裡，老闆和夥計，還有那些從直播基地過去的食客，誰不認識她啊，她走路的時候可以戴著口罩，吃呢？你能戴著口罩吃。
雪兒覺得，這個時候，特彆是今天，隻要她出現在不管哪家店，店裡的老闆和服務員，一定會一臉的錯愕，大家會像看大猩猩一樣地看著她。
雪兒今天晚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熟人，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被人認出是她，上熱搜的那個，剛被罰了八千多萬的那個，八千多萬，你還來我們這種小店吃飯啊？
雪兒轉了個身，朝直播基地的後門走去，她想到了，她可以去盛春成那裡，敲開他的門，和他說：
“盛春成，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煮一碗麪？”
她想，盛春成一定會歡迎她進去，給她煮麪，還會加上兩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