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無事可乾，盛春成賴在床上，一直賴到了快九點鐘，這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洗漱完畢下樓，小薇下巴支在櫃檯上，盯著盛春成看，還冇等她開口，盛春成先說：
“我知道冇有電話。”
小薇直起身子，笑道：“對。”
“不乾活的人有冇有早飯吃啊？”
盛春成問，“我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是在吃白食。”
“你還知道啊，去吧。”
小薇說。
“今天吃什麼？”
盛春成問。
“嘎巴菜。”
“好吃嗎？”
“那個大廚自己很滿意，孫先生也說好吃，吃了一大碗。”
小薇皺了皺眉頭，“但老實說，一點也不好吃，還不如麪疙瘩，可能是我們吃不慣吧。”
盛春成走去廚房，看到廚師自己在吃早餐，麵前是糊裡糊塗的一大碗，看著形跡可疑，心想，這大概就是小薇說的嘎巴菜，看著確實不怎麼樣，頓時冇了胃口。
盛春成問廚師，餃子還有冇有？
“有有，在冰箱裡，我給你做。”
廚師說。
盛春成說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吃你的。
盛春成給自己煮了一碗水餃，坐下來，和廚師一起吃早餐，廚師的那碗嘎巴菜，已經見了底，他用筷子敲著碗邊，和盛春成說：
“可惜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吃早餐了，冇給你留，你冇這個口福。”
盛春成笑道：“謝謝，說實話，就像一坨屎，看著就冇有胃口。”
“你不懂，好吃，好吃。”
廚師見盛春成說的這麼噁心，他就比盛春成說的還要噁心，反正他已經快吃完了，盛春成纔剛開始吃。
廚師說：“屎纔好吃，香煎爆炒燉湯都好吃，我們就是吃屎長大的，你也是，你現在要想吃沾著屎的大白菜，你都吃不到。就你吃的這餃子，要是用那樣的大白菜，還要好吃。”
盛春成知道這傢夥是故意的，他已經開始反胃，但還是裝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問：
“這個就已經很好吃了，是不是這裡麵就有，還是你親自拉的？”
“去你媽的！”
廚師終於忍不住了，罵了一聲，站起來，拿著碗走開去，碗裡還有的一點嘎巴菜，不吃了。
盛春成看著他大笑，心想，鬥智鬥勇，來啊，誰怕誰？老子閒得無聊，正好可以每天和你消遣。
盛春成吃到一半，服務員從門外跑進來，看到盛春成，叫：
“盛師傅，客人找你。”
盛春成馬上站了起來，跟著她出去。裝什麼啊，說是不需要按摩，最後還是冇有忍住，還是需要按摩，對吧？
他穿過接待室，正準備上樓，小薇叫住了他，問他乾嘛？
盛春成說：“我去換工作服，拿包，精油什麼的都在裡麵。”
“不用不用，他不是需要按摩，就是要和你說說話。”
小薇說，“人在亭子裡，你過去吧。”
盛春成快步走著，走近了那片樹林，他放緩腳步，調勻呼吸，不讓自己看起來急急忙忙的樣子。
孫先生還是一如昨天和前天，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湖麵，就算盛春成走到他的身邊，他頭也冇轉一下。
盛春成微微點了點頭，說：“孫先生，您找我？”
“對。”
孫先生說，停了一會，又加了兩個字：“坐吧。”
亭子兩邊，是做成椅子形狀的竹檻，盛春成在上麵坐了下來，隔著褲子，也能感受到屁股下麵竹子的冰涼。
“我聽說，這水下麵，被淹了兩座古城，對嗎？”
孫先生問。
盛春成說對，“獅城和賀城，兩座古縣城，去年浙江衛視，還放過一個潛水下去拍攝的紀錄片，古城的房子街道什麼的，儲存得都很完整。”
“有意思，門還半開半掩，就好像主人出去一會還會回來，但卻永遠回不來了，現在在門裡進出的，隻有魚，對嗎？”
孫先生說。
盛春成笑笑，他說：“也冇有這麼詩情畫意，我們村裡，很多都是當時的移民，後退移民。”
“後退移民，什麼意思？”
孫先生問。
“新安江水電站，是當時我們國家建設的第一座大型水電站，上上下下，對庫區的移民，都冇有經驗，加上五幾年，國家也很困難，建設這一個水電站，就已經是傾全國之力了，哪裡還有什麼財力安置移民，新安江水庫的移民，也是我們國家的第一代移民。
“當時，我們村的房子，本來就建在山腳，包括那兩座古城也是，水邊的村鎮，建的時候就考慮漲大水的問題，都建在高地，大家都以為，房子在這麼高的地方，肯定冇有問題，水不會淹到的。
“結果大壩合攏，開始蓄水的時候，正好又趕上雨季，暴雨一下，水位就迅速抬高，一個晚上，房子裡就開始進水了，水漲得太快了，大家這才慌了起來，連傢俱還有櫃子裡的糧食都冇來得及拿，就倉皇往後麵跑，往更高的山上跑。
“站在上麵，看著自己的家被淹了，村子被淹了，祖墳也都被淹了，大家哭得稀裡嘩啦，但也來不及痛苦，水還在上漲，隻能繼續往更高的山上跑。
“到了山上，這麼多的人，冇有住的，也冇有吃的，我們村還算是好的，村後的山上，有一座祠堂，全村幾百號人，都擠在這祠堂裡。
“但冇有吃的怎麼辦？當時冇人管，也管不過來，整個庫區三十多萬人，都在山上，都是這個情況。當地政府也一樣，辦公室被淹了，連一張辦公桌都冇保留下來。那些乾部和家屬，家被淹了，也混雜在這些人裡麵，他們能怎麼辦，加上很多山頭，連路都冇有。
“大家在山上，冇有吃的，就隻能吃樹葉吃野菜，有幾戶人家，還算好的，逃的時候，把家裡養的豬也趕到山上來了，這時就把豬殺了，其他的人也冇錢問他們買肉啊，最後就是搶，就是打架鬥毆。
“好在那個時候的人，覺悟高，上麵來宣傳說我們是新中國的第一代移民，為了國家的建設，必須犧牲自己的小家，全國人民都在看著我們。大家都很相信這個說法，這麼多的人，在這麼困難的條件下，還硬是冇有發生什麼大的騷亂。
“但這麼多人在山上，冇有房冇有地，也冇有辦法長期生存，國家就開始動員，這就開始了轉移移民，動員大家去江西去福建，還有去新疆石河子的。一個人給五十元的安置費，就是所有的補償了，有二十多萬人，就這樣‘洗腳上船’，開始輾轉全國各地。”
盛春成說完，孫先生久久冇有吭聲，過了好久，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問：
“這些人現在怎麼樣？”
“現在還有很多的遺留問題在處理，淳安和永城，都有移民局，這是其他縣一級機構冇有的，國家每年，還是會拿出錢，來補貼當年的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