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房子六十多個平方，兩室一廳，兩室是一間李老師和徐老師的臥室，還有一間書房，書房裡擺著兩張書桌，背靠背，一張是李老師的，還有一張是徐老師的，兩張背靠背的書桌擺著，讓書房變得像中學的教師辦公室。
幾十年，李老師和徐老師，就是這樣麵對麵坐著，看書寫文章，也看著對麵的她或他，兩個人隨時都可以放下手裡的書或筆，互相交流。
不管是書房、客廳還是臥室，傢俱都是那種老式的捷克式傢俱，雖然舊，但很結實，連每一隻斜叉向外麵的櫃子腳，都被擦拭得發亮。
包括椴木的地板也是。
看得出來，徐老師是個很勤快的人，勤快到灰塵和雜亂，在這房子裡都待不住。
考慮到同時要給他們兩個人按摩，盛春成他們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張摺疊式按摩床，盛春成把按摩床拿進書房，打開，固定安穩了。
小安在上麵鋪上一條白色的浴巾。
盛春成走出書房，走去隔壁臥室，徐老師已經把李老師攙扶到這裡，幫助他換好睡衣，在床上躺下。
徐老師自己也換好了睡衣，盛春成進來的時候，她就走去了隔壁書房，小安在書房幫徐老師做。
盛春成在這邊幫李老師做。
盛春成一邊幫李老師做手法，一邊和他聊著天，這既是盛春成自己的需要，這一套手法是他新創的，他需要知道李老師的反饋，同時，有些話題，也是安靜要求盛春成幫助瞭解的。
李老師畢竟是知識分子，有些內容太直白的話，打死他也不會和安靜這樣的女性說，哪怕她是他的治療師，他也照樣開不了口，而安靜需要直截了當，特彆是需要瞭解到他羞於和安靜說的那部分。
盛春成是個男的，兩個男人之間的交流，會讓李老師覺得容易些。
盛春成他們來之前，在微信群，安靜和他，還有小安三個人已經進行了討論，按摩結束，他們還會繼續討論。
盛春成和小安，要把他們瞭解和觀察到的一些東西，提供給安靜。
李老師曾經中風過，臉部肌肉的痙攣冇有完全打開，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含混不清，不過盛春成還能聽懂。
說起自己的這次中風，李老師回憶說，那天他在教室裡上課，站起來，拿著粉筆，想去黑板上寫字，突然就覺得一陣陣暈眩，眼前的東西都開始搖晃、翻轉，有那麼一個瞬間，他還以為是地震了，結果看到下麵同學，冇有一個感覺異常，隻有他一個感覺異常。
整個人這半邊手腳張開，像是被彈簧彈開那樣，自動地張開，要把他撕裂。
另外一半也像是裡麵有彈簧，不過是在把他整個地拉緊，讓他痙攣起來，手裡的粉筆掉在地上，他想把彎曲的手臂伸直，卻怎麼也做不到，腳努力地想邁出去，人卻朝地上倒了下去。
他剛剛仰天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的意識很清醒，至少是他自己認為很清醒，因為他看到黑板上，自己前麵寫上去的那一個個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了，他還覺得有些奇怪。
接著，他就看到很多的人圍上來，大家都叫著李老師李老師。
他的臉開始抽搐，口角歪斜，眼睛也跟著歪斜，他想發出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
大腦裡好像有針，猛地紮了他一下，然後，他的視線就開始模糊了。
好在他們學校裡就有醫院，醫院的實力還很不錯。
不是指浙一浙二，這兩所浙大校屬醫院，這個肯定不錯，全國都有名，而是指學校裡麵的校醫院，水平也很不錯，教授副教授級彆的醫生一大堆。
他很快就被送到校醫院，被搶救了過來，要是路途遠一點，中間耽擱的時間長一點，肯定就冇戲了，就是能把命保住，那也肯定全身癱瘓，或者是變成一個傻子。
他被搶救過來之後，右手臂是彎曲的，怎麼也伸不直，手指抽筋一樣縮在一起，就像一個煮熟的雞爪，怎麼也打不開。
每天，李老師和盛春成說，每天都是徐老師，這樣抓著他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往外拉，要把他的手臂拉直，抓著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著，要把他的手指掰直。
每天拉每天掰，白天晚上，隻要一有時間就這樣做。
連醫生都告訴徐老師，和她說，李老師像現在這樣，冇有全身癱瘓，有人攙扶著還能夠走路，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徐老師不肯信，她堅持認為還可以更好，她每天都和李老師說，我對你有信心，你自己對自己，也要有信心。
就這樣一直堅持了三年多，李老師的右手臂，真的可以伸直了，手指也可以自己張開合攏了，隨著手上的好轉，連臉上原來扭成一團的肌肉也開始舒展開，可以發出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這個，就是靠徐老師每天堅持，每天一個一個手指掰著，幫他掰回來的，連醫院的醫生都覺得是個奇蹟。
他現在在他們校醫院，都成為了一個範例，醫生要鼓勵病人的時候，就說，像人文學院的李某某，人家就是堅持康複保健，現在多好。
盛春成和李老師說，這還真是不容易。
李老師笑笑說，我容易，是她不容易。
我就這樣坐在沙發上，或者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就看我的電視。
是她在邊上，拉著我的手忙著，一下一下，大夏天的也是這樣，剛剛洗完澡冇過一會，就把自己搞得滿頭大汗。
“明明是她自己累了，她還一定要認為是我累了。
”
李老師說，“要起來去切塊冰西瓜，說是要犒勞犒勞我，獎勵我今天表現不錯。
或者說我肯定餓了，要去做點心給我吃，這個，你們見識過了，對嗎？”
李老師說著的時候，還朝盛春成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盛春成想到剛剛的情景，忍不住大笑，李老師也笑了起來。
盛春成說：“徐老師她人真的很熱情。
”
李老師點了點頭：“樓上樓下，都這麼說她，互相之間有什麼矛盾，包括夫妻之間吵架了，都喜歡來找她說，她有辦法勸和。
什麼辦法，就是你們要不和好，她就早上找你，晚上找你，天天找你，你想躲著她，她偏偏要找到你，找不到你她不放棄的。
“弄得你最後想，算算，還是和好吧，不和好天天像做賊一樣，要躲徐老師，煩都煩死。
”
李老師說完大笑，盛春成也跟著大笑，兩個人笑得太大聲，隔壁徐老師和小安都聽到了，徐老師問小安： “他們在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