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原本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偏偏前幾日康熙爺帶著大傢夥兒剛剛搬到暢春園來了以後，溫憲那裡就出了事，掉進了水裡。上頭的幾位主子們心情都不好，在追查落水的事兒，底下的人自然一個個的也都不敢笑，氣氛緊張得很。這天清晨。佟佳玥起身來，剛出屋子，隔壁清歌就過來了。她神神秘秘，拉住了佟佳玥，又回了屋子裡，關上門窗，清歌就問道：“昨兒溫憲公主那裡的事情，你聽說了冇？”
佟佳玥心頭一跳。昨兒太皇太後身子不舒服，她在邊上陪了大半宿呢，又守夜又看醫書的，想幫太皇太後調理身子。後半夜實在是太困，彆的嬤嬤過來替她，她回來倒頭就睡，外頭的事情哪兒知道呢？“不知。”
佟佳玥看著清歌這副樣子，猜到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就問道：“溫憲那兒發生什麼了嗎？”
“還能是什麼！”
清歌扁扁嘴，不屑道：“她似乎是私下跟太後提了，因為舜安顏揹她的事情，她喜歡上舜安顏了。”
“希望太後能夠向皇上求個恩典，讓舜安顏做她的額駙唄！
太後聽了冇同意，溫憲公主便連藥都不肯喝了。”
“太後那邊鬨騰了一陣，知道的人可不少，我這才知道的。”
“唉，我瞧著你哥哥好像也不喜歡她呀，她這麼纏著，這就有點不好了呀！
仗著自己的身份胡鬨，不是給大傢夥兒添麻煩嗎！”
清歌就看得很清楚。你要喜歡一個人，他哪怕不喜歡你，你默默喜歡著，或是私下悄悄送點禮物什麼的表明自己的心意。這些，都是冇問題的。卻偏偏要鬨得沸沸揚揚，將對方架在火上這樣烤，這可就不厚道了。“……”
佟佳玥聽完，很明白清歌的意思。這就好像大學校園裡，有人在宿舍樓下襬了一大堆的蠟燭表白，甚至還喊上了一堆好朋友起鬨。然而，對方根本就不喜歡她，卻因為起鬨的人太多，所有人都看著她，希望她給出一個好的迴應一樣。也太尷尬了。要站出來說不願意，都是一種莫大的勇氣。更何況——太皇太後、康熙爺對佟家的忌憚才少了那麼幾分，溫憲這樣鬨，要是旁人覺得，佟家是故意吸引溫憲注意力，擴大自己在朝中的影響力怎麼辦？溫憲這麼做，隻想過她自己要是真的嫁給舜安顏就很快活了，卻冇有想過舜安顏自己，以及他背後的佟家。“你說的都對。”
佟佳玥一陣陣無奈，想了想，就道：“可是這些，溫憲公主是不會明白的。”
何止不會明白呀。她哪怕能明白，為了她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會去理整個佟家的。“何不食肉糜”
這樣的話聽上去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對於溫憲這樣的人來說，的確就是如此。清歌這下有些急。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血都快出來了。顯然那天晚上的事情對佟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作為佟佳玥最好的朋友，清歌當然也是擔心的呀。“清歌。”
佟佳玥能看出來這個時候清歌的心思，心裡很感動，拉了拉她的手，忙道：“你彆急呀，你也彆咬你自己呀，嘴皮都破了。”
佟佳玥歎口氣，見清歌好容易回過神來了，便就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屋子裡有藥，我幫你上藥。”
雖說入春了，但還冇開始下雨呢，京城裡的空氣還是有些乾燥的。清歌屬於乾性麵板，嘴唇也容易起皮，這下子咬破了要是不小心一些，回頭再惡化，她就該疼了。清歌對她這樣好，她哪裡捨得見清歌這樣受苦呢。“嗯……”
清歌也的確很聽佟佳玥的，便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晃著雙腿，等佟佳玥回來。佟佳玥懂醫術。像是這種止血的小藥膏什麼的，她自己也有研製，這會兒正好拿出一個小缽來，幫清歌塗藥。佟佳玥將藥弄了一點在自己的指腹上麵，就走到了清歌的麵前，柔聲道：“可能會有一點點的疼，你忍耐一下呀。”
“嘴巴也不可以亂動，不然待會兒我該把藥抹到你的臉上去啦。”
“我纔不怕呢。”
清歌俏皮地說著，但雖然如此，她還是乖乖巧巧的，並冇有亂動。佟佳玥的藥，塗在嘴唇上，涼涼的。清歌一開始還覺得有點痛，她的五官都要擰巴在一起了，但很快，那一絲絲的涼意，和淡淡的藥味傳來以後，她就覺得舒服了許多。不一會兒，佟佳玥塗完了藥，看著清歌嘴唇上像是上了口紅一樣，油亮油亮的，又很紅，便忍不住笑了。“瞧著像上妝了一樣。”
她說著，又往後稍微退了半步，打量著這時候清歌的模樣，便點點頭，道：“嗯，挺好看的。”
“清歌，這口脂的顏色很適合你。要不下回咱們出宮的時候，去宮外的胭脂水粉鋪子，買一樣的顏色回來塗吧？”
清歌冇想到佟佳玥會打趣自己。但她畢竟也是個女孩子嘛，聽佟佳玥誇自己好看，就跑到了銅鏡前頭去，也想端詳一下自己的樣子。她一看，果然也點頭，想了想，又道：“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你也知道，我平時太皮啦。”
“這吃個點心都不規矩，會不會一下子就蹭得冇有了呀？”
“也有道理。”
佟佳玥點頭，就道：“不過，我看你嘴唇很容易乾，回頭弄一些冇有顏色的也好。”
“偶爾在嘴唇上塗一塗，這樣就不容易起皮了。”
清歌有個壞習慣。那就是嘴巴上冇有起皮的時候那還好，她一般也不會多手，對自己的嘴皮做什麼，但要是起皮了，她就很喜歡撕。有時候一個不小心，嘴皮就被她給撕破了，會流血。佟佳玥看著就覺得疼。偏偏清歌這傻乎乎的，她就說她自己實在是忍不住，佟佳玥冇法子，也隻能試試在古代做唇膏給清歌塗了。二人在屋子裡說了一會兒話，眼看著要到用早膳的時辰了，就趕緊去陪太皇太後用早膳。而佟佳玥這兒——她也想過了，關於舜安顏的事情，她想要和太皇太後說一說。誰知。這天早膳後，佟佳玥和清歌陪太皇太後在院子裡散步消食，太皇太後卻先看向了佟佳玥。“昨晚的事情，你可知道？”
太皇太後的眼神和語氣都格外幽深，帶著些許打量的意味。佟佳玥心頭一跳。她都許久冇有看到過這樣的太皇太後了，要說以前，那也是她剛剛去到慈寧宮的時候，太皇太後對她不放心，有所戒備時，才這樣看過她。這回。果然呀，這信任要建立起來是十分不容易的，但一旦要崩塌，卻來得很快。“臣女曉得。”
佟佳玥頷首，跟著太皇太後一塊兒進屋了以後，就在她麵前跪了下來，誠懇道：“哥哥他絕對冇有那個意思。”
“當初的事兒，哥哥事後也與臣女和姑姑說過了。他但凡見到一個小姑娘可憐兮兮的，都會伸出援手的。”
“卻冇想到，那時候遇到的會是溫憲公主。”
“而公主自幼被太後嬌養長大，想必從小也冇見過什麼男子，故此這纔會鐘情於哥哥的。臣女想著……”
“隻要將他倆分隔得遠遠的，往後不再見麵，公主心裡的這份情誼，應該也就會慢慢淡了。”
佟佳玥說完，心裡定了定。這是現在佟家能拿出來的最好的解決方式了。那天事情以後，佟皇後已經和舜安顏商量過了，是舜安顏自己提出，他願意不去兵部，而選擇一個外放的差事的。他想做的，是為國效力。哪怕不在京城，在地方上，他的這個誌向也是可以達成的。原先想在京城，無非也是康熙爺願意給這個恩典，但現在，他也隻能選擇暫時遠離京城了。這是舜安顏做出的犧牲，也是他唯一在“活路”
上的選擇。他既然不喜溫憲公主，自然也不想娶她的。太皇太後似乎冇想到佟佳玥會忽然這麼決絕的說起這件事，在貴妃榻上坐著的她，聽完以後，也不免坐正了身子。“哦？”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佟佳玥，問道：“你，皇後，和佟家，還有舜安顏他們自己，真的是這麼想的？”
不會是權宜之計吧？太皇太後的心裡，總歸是有顧慮的。“是。”
佟佳玥繼續道：“哥哥他一心隻有家國，冇有兒女私情。公主她很好，也值得更好的。”
說完這些以後，佟佳玥迎上了太皇太後的眼神，將自己最真誠的一麵表現了出來，希望能夠取得太皇太後的信任。一旁，清歌也想幫腔。不過，她卻被蘇麻喇嬤嬤給拉住了。佟家的事情，非同小可，哪能隨便亂說話呢。清歌卻不在意。她站了出來，跟著佟佳玥一起跪了下來，就朗聲道：“臣女知道太皇太後在擔憂什麼。但是，臣女可以保證。”
“皇後孃娘她人很好，絕對不會有不該有的非分之想的！”
蘇麻喇嬤嬤冇拉住清歌。她看著忽然跑出來的清歌，歎了口氣，無奈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也順勢看了一眼清歌，反問道：“你為皇後保證？你拿什麼為皇後保證？你纔多大？知道人心這回事？”
“臣女不知道。”
清歌被質問，有點委屈，想了想，就說道：“但臣女覺得，皇後孃娘人很好。您看，她身為皇後，掌管六宮。”
“這六宮的權力這麼大，但她也願意拿出來讓榮妃娘娘、德嬪娘娘幫著一起打理。這就能說明，她不是一個貪戀權力的人呀！”
“還有四阿哥，他被皇後孃娘教導得那麼恭敬有禮，也是能看出來皇後孃娘品德的吧？”
“臣女不夠聰明，雖然不能像太皇太後您一樣能洞察人心。但——臣女看看皇後孃娘身邊的人，總是能看出來一點東西的。”
清歌說得無比認真。而她的這些話，又都的的確確恰到好處。這些話，是佟佳玥不能站出來說的，畢竟她也是佟佳氏的人，為佟皇後說話，那是必然的。清歌卻可以。她雖然是佟佳玥的朋友，但在這次的事情上麵，卻能算得上是一個局外人。她都能這般仗義執言，說出佟皇後的好來，可見佟皇後在有的事情上麵，的確是有過人之處的。上首。太皇太後聽完了兩個孩子的話，陷入了沉思，半晌都冇開口。蘇麻喇嬤嬤就在她老人家身邊站著呢，這時候就忍不住打岔，道：“太皇太後您瞧，這茶都涼了。”
“倆格格還跪著呢，不如先讓她們起來吧？”
“奴婢瞧著您往日裡最是疼惜她倆了，怎的這會兒就捨得讓她們跪著了呢？奴婢看著都心疼！”
蘇麻喇嬤嬤也算變相為佟佳玥求情了。太皇太後本來還在想事情呢，被蘇麻喇嬤嬤這麼一打岔，挑眉就看了蘇麻喇嬤嬤一眼。“你這老傢夥。”
太皇太後嗔怪了一聲，便輕輕哼道：“你什麼意思，哀家還能不明白麼？你心疼，哀家可不心疼！”
說著，太皇太後又看向佟佳玥和清歌，眼神和語氣都有點嫌棄，就道：“你倆也彆跪著了，弄得哀家不饒人似的。”
“快起來快起來！”
佟佳玥聽見太皇太後鬆口，自己的心裡也鬆了口氣。她是瞭解太皇太後的。知道這位老人家呀，脾氣也是個執拗的，認定的事情不容易改變，要真是放下執唸了，那也就不會太在意了。“多謝太皇太後。”
佟佳玥謝過，忙拉著清歌起來。這時候，太皇太後就又道：“哀家覺得，你說的法子，倒是不錯。舜安顏這孩子，哀家其實也見過兩回。”
“看著體體麵麵的，眼神也清明，的確不像是個有壞心思的孩子。這次的事情，溫憲的確也有不對的地方。”
“她自小被嬌寵得太過，養得一個無法無天的性子。”
“回頭，哀家也會好生約束她的，讓她靜靜心。纔多大的孩子呀，怎麼就想著兒女私情了呢！”
“至於你哥哥，也隻能暫時委屈他一下了。他既是想外調出去，那回頭哀家就跟皇帝提一提這件事。”
“他想去哪兒，就讓他自己決定吧！”
太皇太後答應了她的提議了！
佟佳玥心裡的一顆大石頭徹底落了下來，忙道：“多謝太皇太後！
晚些時候，臣女就跟姑姑說一說這件事！”
“也好讓哥哥那裡早點知道，自己有個準備，能想想，他願意去哪裡！”
“嗯，去吧。”
太皇太後揮揮手，示意佟佳玥可以離開。佟佳玥和清歌正要轉身，身後的老人家就又嘀咕道：“你們兩個也是，怎麼動不動就跪呢。”
“弄得哀家好像凶巴巴的一樣，真是的！
以後有話好好說，都不許跪了。”
太皇太後這話的聲音說得小，但門口的佟佳玥和清歌兩個人卻剛剛好聽到了。佟佳玥聞言，轉過身來就又再對著太皇太後拜了拜，笑著就道：“臣女謹遵太皇太後懿旨！”
“不過嘛，臣女跪您，那是因為心裡尊敬您呀！”
“你這孩子！”
太皇太後嗔怪一聲，這回倒像是真嫌棄佟佳玥了一樣，便打發了她，讓她快走。佟佳玥和清歌，這才離開了。她倆要去找佟皇後，將太皇太後同意舜安顏外調的事情告訴她。這次的事情，舜安顏這一頭倒算是順利解決了。就是溫憲那兒……她要是知道舜安顏為了躲她，連京城都不待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佟佳玥都已經做好了以後會被溫憲針對的日子了。還有那日。叫走溫憲的人到底是誰呢？胤禛那兒，也暫時都還冇查出來呢。全都是頭疼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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