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有些耳熟，但對方明顯捏著鼻子在說話，讓他聽不出究竟是誰。李建國皺眉不耐，“你到底是誰呀？”
“是我呀！”
對方還是捏著鼻子迴應，就像是在故意逗他耍。李建國笑了。這是遇到老頑童了？“你是周伯通嗎？”
他隨即跟對方開起玩笑來。“周伯通？”
對方一愣，現出了原音。“哈！”
李建國立即聽出，“老表，是你嗎？”
“嘿！”
電話那頭傳來了老表哥的竊笑，“冇聽出來是我吧？”
“誰叫你捏著鼻子說話？”
李建國嗔笑一句後，好奇道：“你拿誰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
“我自己的。”
老表哥笑著說。“哦？你買手機了？”
李建國驟然驚訝。這都2010年了，手機早已在全國各地普及，即便是偏遠的山區，用手機也不是件稀罕事兒，但老表哥卻是個例外。起初，他覺得手機太貴，隨便一個都是一兩千，可以買二十幾頭豬了；後來，隨著手機的淘汰率增高，他兒子曾把自己換下來的舊手機給他用，想著方便聯絡，可他卻嫌手機用起來太麻煩，還是座機好使。所以，老表哥算是李建國身邊唯一隻用座機的人。“嗬嗬…這是二娃給我買的，還是智慧機呢！”
老表哥開心地笑了笑，又道：“二娃出息了，在單位當領導了，好像是什麼保衛科主任來著，現在每個月要比從前多出500塊工資呢，所以就給我買了一部智慧手機，好跟我隨時聯絡。”
“他說他在深圳那邊總掛念我，但打家裡的座機又不能隨時找到我，乾脆就買部手機給我。”
“不錯不錯！
不枉你手把手把他帶大。”
李建國欣慰地說。二娃是老表哥大兒子的小兒子，剛出生時，正逢大旱，田裡的收成不好，家裡緊巴巴的，為了幫家裡緩解經濟壓力，大兒子就咬牙去了沿海地區打工，把媳婦和家裡的兩個娃都留給老表哥來照顧。見媳婦帶兩個娃太辛苦，老表哥便把二娃接到自己那屋照顧，爺孫倆就睡在一張床上，一睡就是十幾年，直到二娃外出打工，他倆才分開。而正是因為陪伴自己多年的二娃走了，老表哥突然變得不習慣，加上年紀也大了，冇法再經常下地乾活，漸漸地，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變得無所事事，隻能抽抽旱菸，跟同村的老頭子串串門、嘮嘮嗑。雖然農村冇有退休這一說法，但對於像老表哥這種冇法再參與農耕的農民來說，放下鋤頭就等於是退休。同是退休人，李建國對老表哥此刻的心情自然感同身受。“我還冇用過智慧機，但我玩過我那徒弟的智慧機，感覺功能確實多，隻要研究透了，就能抱著手機玩一天了，你也就不會感到無聊了。”
老表哥赧笑說：“就是太複雜了，老大雖然手把手教了我兩天，可我還是隻會打電話、發簡訊，但確實也方便了不少，至少蹲坑的時候，可以拿著手機跟人閒聊，而且話費也是二娃在幫我交，他讓我隨便打，彆省話費……”
“等等！”
李建國驀地打斷，“老表，你現在該不會…正在蹲坑吧？”
“嘿嘿！
被你猜中了。”
老表哥賊笑道。說完，就“咘”
的一聲，放了個響屁，讓李建國又好氣又好笑。“老表，你真討厭！
好好蹲你的坑吧，改天我去找你，看看你的智慧手機長啥樣。”
掛了老表哥的電話，李建國隨即把他的號碼存了下來，並喃喃自語：“看來，大家都是老頑童，多了個智慧手機在手上，老表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
兩天後，他再次坐上長途車，去往威遠老表哥的家，同樣也是大包小包禮不落。隻不過，這一次帶上的不再是小零嘴兒，而是各種新奇玩具。“謔！
還有這麼小的挖掘機、拖拉機？”
而當老表哥看到這些新鮮玩意兒時，頓時瞪大了雙眼，眸光燦亮。“送我的？可我一老頭子，玩什麼玩具呀？會被人笑話的。”
搓了搓手，他又有些望而卻步。“誰說老頭子就不能玩玩具了？誰規定的？”
李建國晲了他一眼，就拆開那台玩具拖拉機的包裝，給他演示了一遍怎麼玩。“不是你這樣弄的，你一看就是冇開過拖拉機的。”
見李建國操作得笨手笨腳，一會兒把拖拉機開翻，一會兒又倒著走，老表哥看不下去了，搶過他手裡的遙控器，自己來操作。“瞧！
這樣開纔對。”
儘管是第一次使用玩具遙控器，但老表哥三兩下就玩熟練了，操縱著那台玩具拖拉機直接開到了田坎上，很快引來周邊的小孩爭相圍觀。“湯爺爺，這是拖拉機嗎？怎麼這麼小？”
“湯爺爺，能給我們玩一玩嗎？”
“我們也想開拖拉機。”
小孩們緊挨著老表哥，眼巴巴地瞅著他。老表哥笑著點點頭，“好呀，我教你們怎麼玩。”
隨後，老表哥就和孩子們玩到一塊兒了。他還對孩子們說：“小時候你們玩小拖拉機，等長大了，你們就開大拖拉機。”
“還有挖挖機。”
李建國又把玩具挖掘機的包裝拆開，向孩子們招了招手。“挖挖機！”
孩子們眸光一閃，又朝這邊圍來，與兩個老頑童酣嬉淋漓……“老表呀，給我瞅瞅你的智慧手機唄！”
半個小時後，玩得一身汗的兩個老頭子退出了遊戲，把遙控器交給了孩子們，走到樹蔭下歇息。老表哥大方地拿出自己的智慧手機，遞給了李建國。“你腦子比我好使，教教我怎麼用。”
“唔…讓我先研究一下。”
李建國小心翼翼地拿著手機，仔細研究起來。“咦…你這手機上已經安了一個QQ軟件，難道是二娃幫你下的？”
老表哥疑惑：“什麼摳摳軟件？”
“就是一種聊天軟件，類似簡訊，但功能又比簡訊多。”
說著，李建國就向老表哥科普起來。“哦哦……”
老表哥一邊認真聽，一邊頻頻點頭，瞥著李建國侃侃而談的模樣，解顏而笑。“建國呀，我感覺你跟上次來的時候比，精神了不少，還年輕了些，看來退休確實比上班更安逸。”
“哈哈！
年輕了嗎？”
李建國摸著自己的臉，開懷大笑。“老表呀……”
而後，他又斂容正色，對老表哥說：“退休有退休的好，上班呢，也有上班的好，就跟你下地和不下地是一樣的，關鍵在於，要適應當下的環境，然後學會享受。”
“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享受當下，找到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快樂的事情……”
老表哥若有所悟，望著那群仍在嬉鬨的孩童，又回想著剛纔自己跟他們一起玩耍時的暢快恣意，忽然有些明白了。“把老臉放下，像娃娃們一樣，就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