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三百步，便是八百步。從古到今，從未有弩炮能達到八百步的射程。眾人麵麵相覷，即便裝得再鎮定，內心也忍不住吐槽：“這小子好生狂妄，一上來就要八百遠，到時若擊不中，我看他臉麵往哪擱。”
“冇準能成呢，冇看到主帥對他那叫個客氣。”
大夥拿眼神交流了一陣子，繼續持觀望態度。“射箭——”
隨著公輸宇一聲令下，弩手們合力絞軸、張弦。大力士揚起手中巨斧，重重錘向扳機。機關聯合觸動，弓弦猝然繃響，七箭齊發！
烈日下，箭矢刹那間化為熠熠流星，激躍而起，乘風而上，縱向廣闊無垠的晴空。柳如顏連忙抬眼，隻來得及看到七道寒芒一閃而逝，鐵翎過處，驚鳥四散！
七支箭矢又快又急，像標槍般，直直紮入對麵的山石。由於距離太遠，柳如顏不由地踮起腳尖，放目望去，隱約能看出箭矢的方位。“還真是八百步……”
她呐呐道。“恭賀大將軍得如此神兵利器！”
底下一群人趁勢拍馬屁。謝烽神采飛揚：“不愧是汴京名匠，此番，多虧了公輸大師鼎力相助啊。”
眾人又開始互相吹捧，而這時，對麵山石傳來幾聲異響，原本光禿禿的裸石開始剝落，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碎塊沿著山體轟然倒下。大家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知是誰喊了句：“地龍翻身啦，快趴下！”
於是將士們紛紛伏倒。“大家彆慌——”
柳如顏揉了揉眉心，衝諸位解釋，“山中連續下了幾日暴雨，再加上箭矢的勁力過大，山體滑坡了而已，並非什麼地龍翻身。”
她臉色雖平靜，心裡卻十分清楚，弩炮的威力實在是太過駭人。公輸宇饒有興致地看了會滾落的碎石，他讓弩手們也彆閒著，再退兩百步。再退兩百步，相當於共計一千步。若是這樣還能射中，大軍坐在帳中都能攻城。嘖嘖，簡直不要太囂張。重新瞄準目標後，弩手們各就各位，絞緊弓弦，扣動扳機，七支鐵翎猶如脫韁野馬，疾速射向對麵。柳如顏：“……”
董輕弦：“……”
謝烽：“…………”
眾人右手搭作涼棚，頂著驕陽兀自望了會，小聲詢問：“看清楚冇，那箭射中了？”
董輕弦同樣也看不到，他索性閉目傾聽了半晌，終是搖頭：“太遠了，聽不出任何動靜。”
謝烽派遣士兵過去檢視情況。那士兵一來一回跑得夠嗆，衝大將軍稟報。“報——射中了——七支箭矢全部射中！”
訊息剛剛傳來，人聲鼎沸。一千步射程全部射中是什麼概念。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壯舉！
先前還有些看輕公輸宇的，如今不敢再怠慢，左一口“公輸子”
右一口“良工巧匠”
那叫一個親熱。謝烽也喜上眉梢，他立即下令，讓軍中所有工匠全力協助公輸宇，繼續打造床弩。鑒於時間十分緊迫，公輸宇當天就搬到臨時搭建的草棚，指導工匠們打造床弩，直到深夜纔回來休息。數天後，所有床弩全部竣工。“知了——知了——”
林中蟬鳴不止，公輸宇揉了揉痠麻的指節。他舒展四肢，懶洋洋地看著工匠們清掃場地。有位工匠負責整理木工台，拿布巾擦掉上麵的木屑，正準備收拾桌案的圖紙時，卻被公輸宇斷然喝止。公輸宇幾步走近，順手拾起那堆草圖，對他交代：“這裡有我收拾，你忙你的去吧。”
對方點點頭，去打掃彆的雜物。公輸宇把所有圖紙都收集起來，重新分門彆類排好順序，卻在這時，他發現所有草圖當中，最重要的床弩圖，不見了。他分明記得床弩圖就放在這堆紙當中，怎麼會不翼而飛？公輸宇把所有人都叫了過來，挨個挨個地問，卻依然毫無所獲。工匠們解釋：“那張圖午前都還見過的，就擱在木工台上，當時我們隻是參考圖中的尺寸，遠遠看了幾眼，誰敢動手去拿。”
其他人則更不會承認，誰都知道這張圖意味著什麼，私自竊取，絕不止掉腦袋這麼簡單。床弩圖遭竊的訊息，很快就傳到統帥謝烽的耳中。謝烽叱吒沙場二十餘載，他當機立斷，一方麵封鎖了訊息，一方麵令柳如顏與董輕弦，暗中徹查此事。當柳如顏來到涼棚外時，附近已經全麵戒嚴。她繞著那座涼棚繞了一圈，站在樹蔭底下沉思。按理來說，公輸宇與工匠們白天待在棚內，入夜才各自離去，而離開之前，所有人都得搜身檢查。再加上四麵八方都有士兵巡衛，應該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纔對。除非……監守自盜。但是對方偷盜圖紙又有何用，會不會與先前的電魚殺人有關？想到軍中可能混入奸細，柳如顏專程跑了一趟水師營。趙都頭正在河裡訓兵，老大遠就瞧見一名少年疾步走來，他關係熟絡地喊：“今兒什麼風把王大壯給請來啦？”
柳如顏看了眼水中浮漂，笑著應：“是東南風。”
“嘿，你這小子——”
她在岸邊站定，叉手作禮：“都頭彆來無恙。”
趙都頭踩著水花上岸，來回打量她幾眼：“聽說小老弟最近跟了統帥，混得不錯嘛，身子也看著結實許多。”
“多虧了營裡夥食好。”
她笑道。“怎麼，今日特意跑來，總不會是為了看我這張老臉。”
趙都頭打趣她。“確實有事相問。”
柳如顏低下嗓音，“先前營裡出了細作的事情，不知道後來查得怎樣？”
說起這件事情他也苦悶，於是皺眉回：“我們五萬水師全部都排查過了，身份背景乾淨得很。咱又從電魚入手調查，可這種外來物，士兵們彆說接觸，甚至連見都冇有見過。”
趙都頭性情直爽，把自己知道的訊息如實相告：“不過最近半個月，營裡風平浪靜的，想必那細作也知道我們在暗中徹查，狡猾得緊。”
“哦？”
她略感意外，“看來細作的身份並不簡單。”
柳如顏陸續打探完情況，當她從河邊回來，天空半昏半沉，一輪圓月懸掛枝頭。遠處的深山老林傳來幾聲嗥叫，那聲音聽著野性，就像是餓狼在月下引頸長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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