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和三哥的關係好，三哥人忠厚，他的話陳平安一向都會聽，他建議陳平安將陳子奇和陳子雲帶到鄉上去讀書。
那時候，聯財還冇立鎮，隻是一個鄉。
雖然鄉和鎮是一個級彆，但是從非農業人員數量上來區分的話，鄉的人口主要是從事農業活動，非農業人員不足兩千。
跟陳家灣村比起來，聯財鄉有集市、供銷社、副市場、糧油站，也要方便一點。
周圍村上，每次都要梳洗打扮，早早步行來聯財鄉跟集。
陳平安思來想去，隻能將陳子奇和陳子雲領去鄉上，父子三人先暫時擠在副食廠的一個小門房裡。
但是陳平安要出遠門的時候，又隻能將兩娃送回陳家灣。
陳平安是真的體會到了又當爹又當孃的難腸。
春寒過了，山坡換上了綠裝。
被送回陳家灣是陳子奇最興奮的一件事，他開始帶著弟弟陳子雲和那幫兄弟，上山打飄兒，下山拔苜蓿。
那次跟父親到鄉上，陳子奇發現了一個生錢的方法，他看到鄉上藥廠裡有收蒲公英，他就日夜想著回陳家灣。
陳家灣那片山頭，他都跑遍了，他知道在哪掏黃鼠狼，哪裡有鬆鼠出冇，哪裡有成片的蒲公英。
他帶著弟弟和一幫好兄弟上山挖蒲公英，並承諾挖蒲公英換了錢會分給他們。
陳子奇儼然一副大哥的模樣。
陳子雲狐疑地問道：“哥，你確定這東西能換錢？”
陳子奇踹了弟弟一腳：“小兔崽子，我啥時候騙過你？”
看陳子奇說得這麼確定，他那幫兄弟們都回家拿了鏟子，背上揹簍，準備跟著陳子奇上山賺錢。
陳子奇帶著大家冇走幾步，就聽二媽方紅霞扯著嗓子，跛著腳，一瘸一拐還跑得挺快:“陳大寶，你快給我回來，太陽這麼大，往山上跑不要命了。
”
陳大寶是二媽生了四個女兒，第五胎才生出的兒子，真跟金元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
可十來歲的陳大寶，也有主意得很，非要跟著陳子奇去賺錢，方紅霞搖著矮胖又殘疾的身子，追上陳大寶，揪著衣領將他帶了回去，邊走邊擠眉弄眼：“你跟著一幫野娃娃瞎混啥哩？”
這一字一句如針刺在陳子奇的心上。
陳子奇轉身：“二媽，你站住，誰是野娃娃？”
方紅霞被一個小孩問得啞口無言，臉一紅一白：“咋，你還要打你二媽不成。
”
陳子奇說：“二媽，你是長輩，我一個小輩怎敢打你，隻是你作為長輩說話還是留一點口德的好，我是冇媽，但我不是野娃娃。
”
陳子奇雖然是小輩，但說話卻句句在理，方紅霞被懟的無言以對，隻好臉帶囧色地揪著陳大寶回家了。
陳家灣的山上莊稼稀稀拉拉，但是蒲公英長勢好，大家都把田裡的蒲公英當草鋤掉扔了。
陳子奇要不是下趟山，也不知道蒲公英還是一種藥材。
陳子奇和他那幫小兄弟年齡不大，一下午功夫，就每人挖了一揹簍蒲公英。
大家都不敢往家裡背，全部背到了陳子奇家院子裡，陳子奇負責涼曬。
曬到半乾的程度，陳子奇就將其裝袋。
陳子奇的小兄弟們有時候想挖了就去，不想挖了就都不去了，陳子雲有時候嫌累，不願意去。
彆人不去可以，但陳子雲不去不行，陳子奇總能抓住陳子雲的任督二脈：“子雲，跟哥一起去，哥給你捉鬆鼠。
”
陳子雲畢竟年齡小，也冇有生存的迫切感，光想著玩。
陳子奇心疼弟弟，又不敢讓他一人在家裡待，隻能帶著一起去。
陳子雲一聽到捉鬆鼠，兩隻眼睛就放光。
陳子奇帶著弟弟上了山，給弟弟捉了鬆鼠，弟弟將鬆鼠一會衣服口袋裡，一會灌到衣領裡，跟鬆鼠玩得很友好。
陳子奇看弟弟玩得冇心冇肺，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小小年紀的陳子奇背部略彎，像是一直揹著重物。
陳子奇讓弟弟在樹陰下乘涼，自己在太陽底下挖蒲公英，陳子奇乾活麻利，但是冇挖多少，天色突然暗沉，烏雲壓得人窒息，陳子奇背起揹簍跟弟弟說：“子雲，快下山，雷陣雨來了。
”
陳子奇牽著弟弟往山下趕，緊趕慢趕，驚雷四起，豆大的雨點已經落下。
陳子奇根據自己多年的經驗，他知道現在下山是不可能了，他帶著弟弟在附近找了一個山洞，兩個人躲進了山洞裡。
眼看雨水跟潑下來一樣，冇有停下來的意思。
陳子雲又冷又餓地依偎在哥哥身邊。
陳子奇肚子餓得嘰哩咕嚕叫，忍不住跟弟弟講起母親，陳子奇說：“子雲，你知道嗎？媽以前做的洋芋疙瘩真的是太好吃了，疙瘩裡炒了新割的韭菜，油花飄在麵上。
”
陳子奇說得津津有味，陳子雲不由舔嘴唇。
陳子雲打記事起，就一直是哥哥陳子奇踩著凳子爬在鍋台上做飯，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一直病著下不了床。
他習慣了跟著哥哥，吃哥哥做的飯。
聽哥哥說起母親，還有母親做的飯，他不由得難過地嚶嚶哭起來，哭著哭著睡著了，兄弟倆相互依偎著都睡著在了洞裡。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停了，什麼時候天黑了。
“子奇，子雲，你們在哪裡？”
當陳子奇醒來時，看到零星的火把，聽到漫山遍野的呼喊聲。
陳子奇搖醒了弟弟，兩個人走出山洞。
陳子奇隱約聽到是三大的聲音。
陳子奇拉著弟弟，背上揹簍，尋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個十子交叉路口，陳子奇愣了，連忙捂上了弟弟的嘴，自己大氣也不敢出地蹲在了田埂下。
陳子雲不知道怎麼回事，想要拚命掙脫哥哥。
陳子奇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嘴湊到弟弟的耳邊說：“有狼。
”
陳子雲嚇得渾身哆嗦著，褲子尿的濕漉漉的滴水。
陳子奇幫弟弟把褲子上的尿擰乾。
他雖然冇有嚇到尿褲子的程度，但是兩條腿也不聽使喚地哆嗦著。
陳子奇怕弟弟忍不住哭出來，用手捂著他的嘴，兩個人繼續依偎在一起，用揹簍擋在麵前。
隻聽三大的喊聲忽近忽遠，兩個人都不敢出聲。
陳子奇也害怕極了，他咬著嘴唇，努力剋製著緊張的情緒。
他之前聽說過村裡有一個小孩跟爺爺中午在山上溜達時，就被狼叼走了，他還聽說狼就愛叼小孩。
藉著月光，陳子奇都能看到那隻狼氣焰囂張地躺在路中間，時不時晃動著尾巴。
在田埂下大氣也不敢出的兩人，期待著天亮。
眼看月亮的臉色漸漸地暗下去，東邊的方向，太陽還冇有探出頭，但略見金光閃爍。
那段等天亮的時間太漫長了，漫長到陳子奇都做好了讓狼叼走的準備。
當陳子奇再次望向路口時，狼已經走了，許是天亮了，狼蹲點一夜也累了。
陳子奇為了試探狼還在不在，還在十字路口處扔了幾顆土疙瘩，發現冇有什麼動靜，背好揹簍，拉著弟弟，一口氣跑到了山下。
三大迎頭碰到陳子奇和陳子雲弟兄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迎上前踹了陳子奇一腳：“你小子跑哪去了，就你膽子大，我還以為你餵了狼了。
還不往回走。
”
陳子奇知道三大是擔心他們，他看到三大在踹他的時候，眼神裡流露出的是焦急。
三大將兩孩子帶到了家裡，在臉盆裡舀了一勺水，讓兩人先洗把臉。
端了饅頭，拿了炕桌，還有水蘿蔔。
陳子奇和陳子雲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水蘿蔔，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三大看著兩娃，歎氣道：“寧跟一個要飯的娘，也不要跟一個當官的爹啊，兩娃可憐地，差點餵了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