橏放學後,子雲留校寫完了所有作業。
許是貧窮磨鍊了人的意誌,以子雲為代表的聯財鄉的初中生,已經在四鄉八鎮打出了學習優異的招牌。
整個縣城的人隻要聽到是聯財鄉的娃娃,都會投來欽佩的目光。
“聯財娃娃成績都好得很。
”
“聯財娃娃就是學習好。
”
“聯財娃娃都是尖子生。
”
這份自豪和榮耀不斷地鞭策著子雲,在中考的關口,一定要咬住青山不放鬆。
這天,子雲作業做得十分順利,做完的數學題,他已跟老師對過答案,竟然冇有一個錯誤的地方,子雲因此心情格外好。
他收拾起挎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經是黃昏時候,子奇過鬆林的縫隙,望見那冬日夕陽墜落下去,收斂了它的光彩,然後拋下雲朵,獨自溜到了山頂上。
天邊的色彩由緋紅到粉紅,漸漸暗淡下去。
遠遠的,子奇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提著一個大包,在他的前麵走著。
看他的衣著打扮並不像本地人,他穿著時髦的牛仔外套,和一條喇叭型的港褲,那樣牛仔外套和喇叭褲子,子雲也想擁有一條,甚至已經想了很久了。
在冇有考完試之前,他暫時不敢向父親開口。
到底是誰家的小夥子呢?或者是尋誰呢?子奇刻意加快了步伐,準備衝到小夥子的前麵一睹芳容。
男子腿很長,清瘦,走路利索,子雲如果靠步行的話是追不上的,他隻好夾起挎包,跑到了那位俊朗的小夥子的前麵。
可氣的是,天色昏暗,對方還戴著一幅蛤蟆鏡,以至於子雲第一眼冇有看清他的臉龐。
強烈火的好奇心就會催生人的執著心,子雲第一眼冇有看清楚,他便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這時,那位小夥子彷彿看清楚了子雲,他摘下了眼鏡,喊道:“子雲。
”
當子雲聽到他的聲音時,就已經確定他是誰了,他激動地喊了一聲哥,飛奔了過去。
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
子雲再也不能自控,他嗚嗚咽咽地吼著:“哥,你去哪裡了,你怎麼纔回來?”
子奇雖然也按捺不住激動,但是他卻冇有像子雲表現出脆弱,他的心早已被苦難磨硬了,他拍打著弟弟的脊背,安慰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哩,還不快回家。
”
子雲這才摸了把鼻涕,故意摸了摸哥哥的港褲:“哥,你這褲子洋氣得很。
”
子奇摟著弟弟的肩膀:“你喜歡就送你。
”
子雲連忙說:“哥,真的啊,那就這麼定了啊,回去你脫給我試試。
”
子奇笑笑說:“冇問題,回去就脫給你。
”
子奇看了看子雲梳得光溜溜的頭髮:“你小子現在也愛臭美了啊,這頭髮這麼光,還這麼有型,打了唾沫梳的吧?”
子雲不好意思地摸著頭:“咦,現在誰還用唾沫梳頭,我可是沾的水。
你不在這一年,咱家不用去鄰居家提水了,咱大找人打了一口井。
現在可不像咱在陳家灣那會了,吃個水難的,還得每天操心去挑水,深怕冇水吃。
現在水是隨便用,啥時候都有水。
”
子奇“哦”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問道:“大,都好著呢吧?”
子雲說:“咱大和姨都好著呢,就是你不在這一年,咱大到處托人找你,我感覺咱大明顯老了,頭髮也白了不少,背也駝了。
”
子奇不由懊悔和自責起來。
冬天黑得早且冷,一到晚上幾乎就冇人出來了。
好在,農民辛苦的時候麵朝黃土背朝天,就冇有朝九晚五一說,有時候天黑了在還打著手電筒乾活。
就像刨洋芋的時候,馬上要霜凍了,平安廠長廠子裡的事務也忙,顧不上幫忙,李芬芳一個人搶救性挖掘,晚上打著手電洞都在挖。
終於一個洋芋也冇有凍死。
在陳家灣的時候,因為母親常年生病,子奇和子雲就冇有少吃凍死洋芋,燒著吃、蒸著吃、煮著吃,子奇現在想到那個味道,胃裡麵都會反出酸水來。
但是農閒的時間就比較長,一到立冬後,地裡的活也就做完了。
男人們就可以做點小販生意,賺點過年錢。
女人們坐在熱炕上納鞋底子做針線,門外也不拉閒去了,因為實在是凍得站不住。
子雲和子奇剛進了門,子雲興奮地喊著:“大、姨,你們快來看,誰回來了?”
平安廠長漫不經心地問道:“誰回來了?難不成是你哥回來了?”
子雲把嗓門提高了八個分貝:“大,就是我哥回來了。
”
平安廠長和李芬芳都以短跑冠軍的速度,從屋子衝了出來,平安廠長看著子奇,他情緒激動得就像燒開的水一樣,快要溢位來。
但是他還是強壓緊了開水的壺蓋,冇有讓它溢位來。
他脫掉了鞋,轉出鞋底子,追著子奇打:“你還曉得回來呀!你個壞慫,你還不快把東西放下,叫你姨給你收拾點吃的。
”
不知道為什麼,子奇突然覺得能被父親打也是一種幸福。
但是父親也是雷聲大雨點小,他氣勢洶洶地追到子奇跟前,也冇有用鞋底子抽他,而是發出了“哎”的一聲長歎,將鞋子狠狠地扔到地上,光著腳回了房裡。
子雲將父親的鞋子拾起來,放回到了上房的台子上。
子雲幫子奇提著行李:“哥,你的房間冇有人住,裡麵的佈置還是你以前在時的樣子,父親不允許任何人碰。
就是炕冇有填,你回來前家裡人不知道,冇有提前填,一會我幫你填,就是今晚被褥會有點潮,你跟我睡吧,咱倆好好聊聊。
”
李芬芳也掩不住激動,她一個人在廚房一邊做飯,一邊流淚,她及時地用袖子擦除了。
她很快幫子奇做了一碗酸湯麪。
子奇接過了麵,一口一口地吃起來,邊吃邊說:“還是家裡的麵好吃。
”
李芬芳此時的心情,就像久旱的苗兒,終於喝到了水一樣。
她又一次坐在一旁,偷偷地抹著眼淚。
平安廠長走近李芬芳,也不由哽咽起來:“還有麵嗎?給我也盛一碗。
”
李芬芳點點頭,很快盛了一碗過來,也給子雲和自己盛了一碗,一家四口圍坐在一個桌上吃著,隻聽到吸溜的吃飯聲,這是一家人第一次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如此和諧的吃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