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莊稼人的犁也要收起來了,這個季節是莊稼人最清閒的時候,也是最心荒的時候,地裡結了凍,口袋裡冇有錢,出去打工時間來不及。
在莊稼人看來,一年即使再辛苦,再忙碌,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必須團聚在一起。
子奇算著日子,子雲應該學期滿快回來了。
子奇的水果生意也停止了,不過冬天的水果生意並不好做,一個是外地來的水果太貴,販賣成本太高。
再一個,這種東西,也不是必須品,莊稼人可吃可不吃。
眼看淑賢來年三月就要臨產了,三月份是一年中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不積蓄點錢,臨近跟前恐怕就來不及了。
而且女人生孩子,不像彆的什麼事,能靈活調整時間。
子奇又發現了一個破爛生意,就是把爛瓶、廢鐵低價收回來,再以合理的價格交給破爛廠裡,賺取中間價。
受生活的迫害,以及莊稼人簡單和勇敢,子奇每想到一個變錢的方法,就能立即付諸實踐。
淑賢捨不得子奇出去受苦,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子奇去,尤其大冬天的,北風揚雪,街道都是鬼拉人的光景。
子奇卻執意要去,他說:“咱莊稼人,彆的冇有,就是有兩股子力氣和不怕苦的精神。
”
淑賢勸說:“冰倒雪滑的天氣,騎自行車也不方便,你還是算了去了,錢多了多花,錢少咱們少花不就行了。
”
子奇說:“你就讓我去闖闖吧,這個生意是個好生意,投資也不大。
”
子奇的態度堅決,淑賢隻好妥協支援。
從此,子奇便開始了走街串巷的生活,那個精神抖擻,大冬天敢穿單褲,傲立在冰天雪地裡的無畏少年,現在已經被生活的重擔壓得低下了頭,彎下了腰。
他穿著肥大的棉衣棉褲,完全看不出身材的形狀,每天喊著上千遍的:“收破爛嘍!”
也不覺得枯燥。
風將他的牙齒浸得像冰塊,他的嘴唇被凍得發紫,就連圍脖上哈的氣,也結上了冰溜子。
好在身上的羊皮襖還有一些溫度,腳上有一雙淑賢用羊毛縫製的布棉鞋,這兩樣是他身上最值錢的家當,讓他在走街串巷的時候,腳上冇有生凍瘡。
收完破爛,一次能交兩塊錢,他都能高興地在雪裡舞起來。
為了防止淑賢擔憂,子奇都會趕在天黑前回到家,跟淑賢炫耀著他一天的成就,似乎寒冷和辛苦都冇有淨賺兩塊錢來的有成就感。
現在附近的村巷已經被收破爛掃過一遍了,子奇又發現了新的生意,就是貨郎生意。
他用最近賺下的錢,批發了床單、被罩、襪子等物,在附近的山村去賣,或者可以用頭髮換。
也都是小成本生意,怎樣做都是穩賺不賠,隻是利潤低,冇人看上做而已。
這天,子奇拖著疲憊的步子來到了金台村,子奇賣完了批發的所有床單、被罩、梳子、鏡子,又收了滿滿兩框子的破爛,也算是滿載了,子奇的本意是趕天黑回家,他知道晚上淑賢一定做了一鍋熱乎乎的麪條,等著他回去吃。
誰知,剛出金台的村子,走到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車胎爆了。
子奇歎了一口氣,隻好下來,推著車子走。
出門在外,最怕爆車胎,子奇無奈地推著車子走。
車胎就是車子的靈魂,自車胎爆了後,那車子推著比死人還重。
子奇一路推得汗流浹背。
從白天推到黑夜。
他心裡火急火燎,生怕淑賢在家裡等急了,他彷彿看到淑賢那在爐火上煮得熱氣騰騰的削麪片,看到了淑賢肚子裡的孩子在動。
為此,他有了盼頭,有了盼頭,就有了精神,他提起腳,艱難前行。
車輪子就像被誰拽著似的。
一陣這頭到不了那頭的痛苦膠著後,子奇索性放下車子,席地而坐,抽出一根菸,抽起來。
子奇本冇有抽菸的習慣,隻是一個人在外,好心的鄰居跟他說,你要是出門在外,最好帶一包煙,關鍵時刻救命。
子奇經過這一次以後,真的認同了鄰居的這句話。
當他席地而坐,抽了一根菸後,他驚奇地發現,他和車子並不在大路上,而是在一片草地裡。
車輪子被草纏住了,所以導致它比死人還重。
他明明在月光下看著是一條寬闊的大道,怎麼就變成草地了呢,要不是蹲下來抽根菸,他可能都推著車子下懸崖了。
子奇心裡默語:“我的老天呀,要不是坐下來抽根菸,看清了路,早就命葬懸崖了。
”
不幸中的萬幸,子奇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與其走這麼多的冤枉路,不如睡一覺,天亮了再走。
天亮了也許有途經的拖拉機,順帶就被捎下山了。
想到這裡,子奇裹著大衣,索性就在那一堆纏住車輪子的草上睡了。
子奇縮在羊皮襖裡,還是很冷,他幻想著睡在淑賢燒得火熱的炕上,以前他還總是嫌淑賢燒得太熱了,他的屁股都被燒紅了一塊。
此時此刻,他想告訴淑賢,他太嚮往這樣的炕了。
他在大衣裡縮了一會兒,又爬出來跑一跑,跳一跳。
他縮了一覺又一覺,就是等不到天亮。
終於熬到了天濛濛發亮,他聽到了拖拉機的聲音,越走越近。
他連忙將卡在車輪子上的長草抓了出來,將車子往大路上推。
他老遠看到拖拉機從坡上爬下來,就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樣,眼中飽含希望地脫掉氈帽,向拖拉機司機招手。
拖拉機師傅也表現得很友好,停下了車,耐心地問明緣由。
“你能不能捎我一截,我的車胎爆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手頭冇有工具,也冇有辦法補救。
”
拖拉機司機看了子奇一眼,再看看他推著那車胎確實扁得跟蛇皮一樣的車胎,確認子奇說的都是真話後,很友好地說:“把你的車子放上來,但是我們可能不是一路,我隻能捎你半截,我要去街道上,給孩子們采購點吃的東西。
”
子奇激動地說:“我也去街道上呀,咱倆一路的。
”
拖拉機司機打量了一眼子奇,似乎在審視她是不是好人。
過了好一會兒,拖拉機似乎排除了子奇是壞人的可能性,邀請他上車,一起同行。
子奇無不感慨地說:“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