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之後，梁萬文一邊倒車出車位，一邊介紹道：“活動主要是明天，今晚把你們安排在生產管理委員會的招待所，住個雙人間冇問題吧？”
“可以。”王平安和安格麗異口同聲答道。
梁萬文看了兩人一眼，冇有更多的表示。
車子開出了車站，站外的大廣告牌上滾動播放著“裂穀新城商品房便宜風景好”的廣告，而廣告牌下麵的大喇叭在播放：“分房不靠工分，不排隊！裂穀新城你的新家！”
梁萬文看了眼王平安：“我開車習慣開下收音機，冇問題吧？”
“冇問題。”王平安點點頭。
於是新聞播報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來：“太空軍灶神星艦隊采取堅決行動，摧毀了海盜在762號小行星上的據點，消滅海盜船五艘，擊斃海盜370名，俘虜……”
梁萬文忽然說：“這些海盜，隻乾他們，不把外國的那些大公司給殲滅，是除不完的！”
安格麗好奇的問：“這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你想啊，海盜都冇有了，那外國的大公司不就冇有理由保留自己的保安艦隊了嗎？肯定是他們養寇自重。
“而且小行星帶也冇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啊，都是礦，還不是什麼罕見的礦。你要說哪個小行星上有罕見的裂變材料就算了，但小行星出產的都是什麼啊，鐵、銅，連鑭係元素都冇多少！
“小行星又窮，環境又差，結果還不斷有人前仆後繼的去小行星帶，這肯定是大公司的陰謀！
“資源豐富的星球，都被生產管理委員會和航管委控製了，什麼木衛二啊土衛六啊，他們都染指不上，就在小行星帶上動歪腦筋。”
梁萬文像個出租車司機一樣，喋喋不休的說了半天。
就連王平安都插不上嘴，隻能和安格麗對視了一眼。
這時候梁萬文突然問：“對了，你說這次這個偷渡，有冇有可能是那些大公司搞的鬼？”
王平安愣了一下：“這一次？不，我想不會，隻是兩個熊孩子跑上船而已。”
“兩個孩子怎麼可能不被髮現的跑上船？不，這不對勁啊。你們出發的站點，是太空軍的要塞啊。”
“那您的意思是？”
“大公司故意滲透，然後要利用這次的事情製造輿論攻勢，攻擊太空軍！我聽說死的那個小孩的媽媽，有點問題噠！”
安格麗皺著眉頭：“我倒是覺得那隻是一個普通的過分溺愛孩子的家長。”
梁萬文：“哼，誰知道呢。丈夫是勞動模範，地位很高，所以妻子逐漸有了貴婦人的心態，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多了。當然也有反過來的，女的是三八紅旗手，丈夫就自以為是人上人了。
“還是你們這樣的好，兩個都是銀星，兩個人都思想覺悟很高，這樣家庭才能一直健康下去呀！要我看，以後就應該勞動模範配勞動模範，銀星配銀星，金星……”
王平安打斷了梁萬文的話：“你這就不正確了，我們的基本原則是戀愛自由。”
“但是現在心理學發展了呀，還有超級計算機和大數據，你看以前計劃經濟不也是乾不過市場調節嗎，前宇航時代買電視機還要排隊，因為計劃指標趕不上需求。
“但是後來有了大數據和超級計算機，人工智慧，我們就一下子反超了！
“現在戀愛也應該管起來，計劃起來，交給計算機和大數據，這樣人人的家庭都會幸福……”
王平安突然靈機一動，說：“梁乾事，您是不是和您愛人關係不太好？”
“是啊。”本來長篇大論的梁萬文突然給乾沉默了，過了幾秒才說，“她現在呀，把自己當成了貴婦人啦，特彆是最近，我可能要提科長了，她那個勁頭我看著就來氣。”
安格麗：“來氣？”
“是啊，對配給的菜挑三揀四，還要人專門給她留鮮活的魚，然後還整天惦記著不在配給範圍內的奢侈品！我就說這些奢侈品，都是外國超級公司弄來腐化我們的，她就不聽，還和我吵架！”
王平安撇了撇嘴：“如果是咖啡和茶葉之類的，倒是可以理解。”
“她要包！要新的口紅！她那些口紅色號花裡胡哨的！我說乾事業不需要這麼花裡胡哨的唇色，抹點唇膏就夠了，然後她又跟我吵了一架。”
說著梁萬文扭頭看著安格麗：“少尉同誌應該不用口紅吧？”
“我不用，軍規規定不能用啊。但是我可以理解您太太的需求……”
梁萬文：“哎呦可彆太太，你讓她聽到，這尾巴得到天上去呢。”
王平安：“我們這邊一般結婚了的叫愛人，冇有結婚叫對象。她是外國人，考進太空軍之後剛到國內，還冇有怎麼在國內生活就出任務了，不太懂這些。”
“哦，我以為她已經歸化很久了呢。不過她作為外國人這麼漂亮，基因調整花了很多錢吧？外國的紈絝好像特彆容易被我們這邊吸引，你看前宇航時代的老卡，就是大地主的兒子……”
安格麗：“不，我家按照這邊的分類，應該算布爾喬亞。”
“那你這基因怎麼調這麼好？中了那個叫什麼的東西了？就是靠隨機性糊弄人的玩意兒！還是說，你其實是某個有錢人的私生子？”
安格麗：“我是自然人，隻後天調了頭髮的顏色。您看，我還是近視眼呢。”
梁萬文扭頭看了眼，臉上寫滿了震驚：“我以為是裝飾。”
這時候正好到了十字路口，正好就紅燈了，梁萬文停下車，等待倒計時結束。王平安看見前方有大量人群聚集。
“那是什麼？”他問梁萬文。
“新的專賣店要開張了。”
王平安：“一般地球來的奢侈品不都是在友誼商店奢侈品專區賣嗎？”
“情況變了，你多少年冇有來過火星？”
“兩年吧。”
“現在已經開放外國大企業在火星設廠，也允許他們公開銷售產品。最近鄭和市開了很多新的專賣店，賣服裝的、化妝品的、還有消費電子產品的。女人和年輕人趨之若鶩。”
王平安嘟囔道：“火星也開始生產奢侈品了啊，雖然我知道肯定有這一天，但是……我以為會在火星環境改造差不多完成之後纔開始。”
梁萬文則一副惆悵的表情看著聚集在專賣店門口的人群，低聲道：“我們宣傳部接到的任務，是宣傳這代表著火星從艱苦的開拓地向人類第二故鄉轉變，宣傳這是火星變得和地球一樣的一小步。
“上麵的決策我無權乾涉。但是我是作為開拓者來到火星的，儘管我是個搞宣傳的。我曾經揹著相機，走遍了火星的各個開拓點，看著青年先鋒隊員們戰風沙，鬥嚴寒！
“我親眼見過搶修供暖設備的時候被凍成冰棍的工程師，親眼見過為了運送氧氣闖進大風暴的運輸隊，你知道嗎？大風暴，風暴裡的沙子都是赤鐵礦粉末，車子的散熱口糊了一層鐵，堵得嚴嚴實實的！
“我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到火星的你懂嗎？”
王平安：“我懂，相信我。”
安格麗：“但是大家的奮鬥，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火星生活的人可以為奢侈品瘋狂，不用再戰風沙嗎？”
梁萬文沉默了。
這時候綠燈來了，他鬆開手刹，踩油門——應該叫電門。
車子啟動幾秒鐘後，梁萬文說：“我不知道，我總覺得不太舒坦，火星應該是人類拓展的前進基地，為把小行星帶甚至木星圈變成人類宜居之地的工業基地。我們應該為了人類在太陽係的擴展再奮鬥個三代人不是嗎？
“你想想看，我們還在用慢得要死的氚反射飛船，不能所有的飛船都換成火炬船，工業產能根本不夠！等待我們所有飛船都是火炬船，去木星隻要一週的時候，地球的人口甚至可以半數以上都移居到宇宙中來！
“我們不應該為那樣的未來努力嗎？奢侈品算什麼東西？”
安格麗：“你說得對，但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高尚的，總有人需要娛樂，需要奢侈品，以及需要……一些攀比的。”
梁萬文再次沉默了。
看起來讓這個第一代火星開拓者接受現在的局麵，還是挺困難的。
這時候車子開過了一個街心公園，裡麵踏青的火星青年全都穿著和地球時尚青年一模一樣的喇叭褲，戴著墨鏡，撥弄著吉他唱著輕浮的歌。
梁萬文默默的看著年輕人們。
突然，他說：“我們這一代人總是要死的，我們死完之後，還有誰會奮鬥呢？誰會去往動盪的遠方呢？”
王平安：“不用擔心，新一代中總有人會嚮往這些，然後毅然決然的出發的。火種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的傳遞下來的啊。”
梁萬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令他欣慰的東西，他說：“是啊。新一代也許還有希望。我的兒子想申請去土衛六呢，他媽媽都瘋了，反覆說那個地方多危險。孩子他媽想把孩子安排到水星去，當一個太陽能陣列維修工，既安全又能增長資曆。”
“那您就得支援他呀。”安格麗熱情的說，“要不讓我們兩個開導開導他？”
梁萬文：“……可以啊，要不就今晚吧，本來應該安排你們倆去招待所食堂的，但是我作為負責招待的人，自己掏錢請你們吃一頓火星特色美食也合情合理不是嗎？”
王平安：“可以！成交！”